盛夏的阳光灼烧着黄土,蝉鸣声在树梢上嘶哑地叫着。苏洁站在家门口,手里攥着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指节发白。
她刚走到院子里,就听见舅妈尖利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供琳琳己经够辛苦了,现在还要供那个野丫头?做梦!”
苏洁的脚步顿住了,胸口像是被一块石头狠狠压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舅舅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无奈:“可她考上了……”
“考上又怎样?家里什么条件她不知道吗?!”舅妈的声音拔得更高,“琳琳初二了,再过一年就上高中,我们哪供得起两个?!”
苏洁的手微微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去。
“舅妈……”她声音发颤,却努力让自己站稳,“我……我可以干更多的活,我暑假去打工,挣学费……”
舅妈斜眼瞥她,冷笑一声:“打工?就你?”
“我什么都能做!”苏洁急急地说,眼眶己经红了,“我……我可以少吃饭,我可以不买新衣服,我……”
“行了!”舅妈不耐烦地打断她,“你以为你干点活就能读书?家里哪有闲钱供你!”
苏洁转向舅舅,眼里带着最后的希望:“舅舅……”
舅舅低着头,手里的烟快烧到手指了,却始终没说话。
苏洁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知道,舅舅做不了主。
从那天起,苏洁像疯了一样干活。
天不亮就去地里除草,中午顶着烈日挑水,傍晚洗衣做饭,甚至连周琳的作业她都帮着写。她瘦小的身影从早到晚不停歇,仿佛只要她做得足够多,舅妈就会心软。
可她不知道的是,舅妈早就有了打算。
一天傍晚,李向阳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乘凉,听见几个妇女闲聊,
“听说破壁村的月饼厂要招工,工资还不错呢!”
“是啊,包吃包住,就是累点……”
“周家媳妇不是说要送她家那个城里丫头去吗?反正也不是亲生的,挣点钱补贴家用正好……”
李向阳猛地站起来,手里的半块西瓜“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稀烂。
他拔腿就往河边跑。
苏洁正蹲在河边洗衣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手指泡得发白,却还是一遍遍搓着衣服,仿佛这样就能洗掉自己的命运。
李向阳冲过去,一把抢过她手里的衣服,狠狠摔进水里。
“别洗了!”他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怒意,“你做再多她都不会让你去读书!”
苏洁愣住了,抬头看他,眼眶通红:“你……你怎么知道……”
“全村都知道了!”李向阳咬牙,“你舅妈要把你送去月饼厂打工!你还要傻乎乎地给她干活?!”
苏洁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我没有别的办法……”
李向阳胸口发闷,他一把拽起她的手腕:“走!”
“去哪?!”
“去找你舅妈!”
“不……不行!”苏洁挣扎着,“她会打死我的!”
李向阳停下脚步,转头盯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苏洁,你信我吗?”
苏洁怔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总是捉弄她的男孩,此刻他的眼神坚定得像块石头。
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信他。
李向阳拉着苏洁首接冲进周家院子。
舅妈正在喂鸡,见他们闯进来,脸色一沉:“干什么?!”
李向阳二话不说,从兜里掏出一叠钱,啪地拍在桌上:“苏洁的学费,我出!”
舅妈愣住了,旁边的周琳也瞪大了眼睛。
“你……你哪来的钱?”舅妈狐疑地问。
“你管不着!”李向阳冷笑,“总之,苏洁要去上学,谁拦着,就是跟我过不去!”
舅妈脸色变了又变,最终挤出一丝假笑:“哎呀,向阳,你这是干什么?我们也没说不让她上学啊……”
“少装!”李向阳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警告你,要是再敢欺负苏洁,或者打什么歪主意,”
他猛地抄起墙边的铁锹,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咣”的一声巨响。
“下次砸的就不是地了!”
舅妈吓得后退两步,脸色煞白。
李向阳拽着苏洁转身就走,留下满院子目瞪口呆的人。
夕阳西下,两人站在玉米地的小路上,金色的阳光透过叶片,斑驳地洒在地上。
苏洁低着头,声音哽咽:“为什么帮我……”
李向阳挠了挠头,难得有些局促:“因为……因为……”
他“因为”了半天,最终憋出一句:“因为老子乐意!”
苏洁噗嗤一声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
李向阳看着她,忽然从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塞进她手里:“别哭了,丑死了。”
苏洁握着糖,抬头看他,嘴角微微扬起:“李向阳。”
“嗯?”
“谢谢你。”
风拂过玉米地,沙沙作响。少年的心事,和未说出口的承诺,一起埋在了这片黄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