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内,哭喊声、求饶声、贾母濒死般的抽泣声、混杂着那令人作呕的恶臭,乱成一锅沸粥。
唯有贾代善那如山岳般矗立的、散发着滔天杀意的身影,和那半截出鞘的、渴饮鲜血的冰冷刀锋,成为了这片混乱绝望中,最令人心胆俱裂的核心!
荣国公归来,带着边关的烽烟和满身的煞气,一脚踹开了这座煊赫门庭最后的遮羞布。
荣国府的天,彻底塌了,而塌陷的废墟之上,唯有冰冷的刀锋和燃烧的怒火,映照着残阳如血。
贾代善那一声裹挟着边关风雷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炸裂在荣庆堂死水般的死寂里!半截出鞘的刀锋寒光凛冽,映着他赤红如血、燃烧着焚天怒焰的虎目,冰冷的杀气如同有形无质的寒潮,瞬间冻结了所有哭嚎与混乱!
“父亲!刀下留人!那是母亲啊!”贾政魂飞魄散,涕泪横流,死死抱住贾代善握刀的右臂,那手臂如同铁铸,纹丝不动,冰冷的铁甲硌得他生疼。
巨大的恐惧让他语无伦次,“定是……定是误会!大哥他……大哥他或许是……”
“误会?!”贾代善猛地低头,那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贾政惊惶失措的脸上,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和铁锈味,“老夫在九边浴血!刀头舔血!换来的是什么?!是你母亲这个毒妇!在府中戕害老夫的嫡长孙!断老夫的香火血脉!你告诉老夫,这是误会?!”
他猛地一振臂!贾政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传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甩了出去,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砖墙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眼前金星乱冒,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在地,只剩痛苦的呻吟。
王夫人被这雷霆之怒吓得肝胆俱裂,在地,连哭嚎都忘了,只余下筛糠般的颤抖。
床榻上,贾母史太君在丈夫那毁天灭地的杀气和儿子被甩飞的惨状刺激下,喉咙里的“嗬嗬”声陡然拔高,变得尖锐刺耳,如同被掐住脖子的老鸹!浑浊的眼珠死死向上翻着,露出大片骇人的眼白,身体像离水的鱼般剧烈地、不受控制地抽搐、弹动!那股失禁的恶臭更加浓郁地弥漫开来。
“老……老爷……息怒……”王夫人终于找回一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母亲……母亲她己中风……口不能言……其中必有隐情……求老爷明察……”她试图用贾母的病体做最后的挡箭牌。
“明察?!”贾代善怒极反笑,那笑声却比哭还难听,充满了刻骨的悲凉和暴戾,“好!老夫就明察给你看!”他猛地收回那半截刀锋,刀鞘与刀身摩擦发出刺耳的“沧啷”声,如同死神的狞笑。
他不再看床上那摊散发着恶臭的烂泥,冰冷的目光如同刮骨钢刀,扫过荣庆堂内每一个噤若寒蝉、面无人色的仆妇丫鬟,最终定格在缩在角落、面如土色的赖嬷嬷身上!
“赖升家的!”贾代善的声音如同地狱寒冰,带着不容置疑的、生杀予夺的铁血威压,“滚出来!”
赖嬷嬷浑身猛地一哆嗦,如同被抽了筋的癞皮狗,连滚爬爬地扑到贾代善脚下,磕头如捣蒜,额头瞬间青紫一片:“老……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啊!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她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不知道?”贾代善居高临下,眼神如同看一只蝼蚁,“积翠亭临湖那段栏杆,木榫朽烂,年久失修!瑚哥儿落水处冰面,薄如蝉翼,是新近被人用滚水反复浇淋所致!阻挠小厮下水救人的婆子周旺家的,是你赖家的远房侄媳妇!还有那包……”
他猛地顿住,那包意图污蔑贾赦的毒药,此刻说出来都嫌脏了他的嘴!
他眼中杀机暴涨,“人证物证,靖王殿下早己查得清清楚楚!就押在府外!你这老刁奴!还敢狡辩?!说!是不是你这老虔婆在背后撺掇主母,行此悖逆人伦的恶事?!”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赖嬷嬷的心上!靖王!人证物证!她最后的侥幸被彻底碾碎!
赖嬷嬷在地,抖得如同风中落叶,涕泪糊了满脸,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她不敢看贾代善,更不敢看床上那抽搐的贾母,她知道,自己完了!
贾代善看着脚下这摊烂泥,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厌恶。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扫向荣庆堂外闻声赶来、却只敢在门口探头探脑、瑟瑟发抖的管家赖大、林之孝等人,以及院子里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仆役!
“赖大!林之孝!”贾代善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院落上空,“给老夫滚进来!”
赖大、林之孝连滚爬爬地扑进堂内,扑通跪倒,头埋得低低,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叶子。
“传老夫将令!”贾代善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不容丝毫置疑,“一、即刻锁拿周旺家的一干相干人等,押入马棚!严刑拷问!凡有牵连者,无论亲疏,一个不许放过!
二、赖升家的,背主忘恩,助纣为虐,罪无可赦!拖出去!就在这荣庆堂院中!杖毙!以儆效尤!
三、赖大身为管家,治家不严,失察之罪难逃!杖八十!革去管家之职,阖家发往北地黑山庄子,永世为奴!
西、史氏(贾母)身边所有近身伺候之人,全部拿下!严加审问!凡有知情不报、助纣为虐者,同罪论处!”
一连串冷酷无情的命令,如同冰雹砸落!字字染血!句句索命!
“老爷——!饶命啊老爷!”赖嬷嬷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绝望地抱住贾代善的腿。
“拖出去!”贾代善看也不看,一脚将她踹开,力道之大,让赖嬷嬷如同破麻袋般滚出老远,口吐鲜血!
两名如狼似虎的亲兵立刻上前,如同拖死狗般将哀嚎求饶的赖嬷嬷拖出了荣庆堂。
“不……父亲……不可啊……”贾政挣扎着想爬起来求情,却被贾代善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如坠冰窟。
王夫人瘫在地上,面无人色,指甲深深抠进冰冷的地砖缝隙里,浑身冰凉。
杖毙赖嬷嬷!处置赖大!清洗贾母身边所有人!这哪里是治家?这分明是……血洗!
是国公爷在用最暴烈、最残酷的方式,宣告着东跨院那对父子不容侵犯的地位!宣告着二房的彻底失势!
很快,荣庆堂外的庭院里,响起了沉重而规律的板子声!以及赖嬷嬷那从凄厉到微弱、最终彻底断绝的惨嚎!
那声音如同厉鬼的诅咒,穿透厚重的院墙,钻进荣国府每一个角落,钻进每一个仆役的耳朵里,钻进床上贾母那混沌却依旧能感知恐惧的神经里!
贾母的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喉咙里的“嗬嗬”声变成了濒死的、绝望的呜咽。
她浑浊的眼睛死死瞪着帐顶,仿佛看到了自己精心构筑了一辈子的王国,在丈夫冰冷的屠刀下,轰然崩塌,血流成河!
而她,只能躺在这散发着恶臭的污秽里,眼睁睁看着,连一声完整的咒骂都发不出来!
巨大的恐惧和怨毒如同毒蛇,啃噬着她最后一点意识。
血腥味,混合着药味、恶臭,弥漫在曾经象征着无上尊荣的荣庆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