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海城的月比寻常更冷些。
月神立在山巅,白色纱袍被阴风吹得猎猎作响,发间金饰折射出幽蓝微光。
她望着山下渐起的喧嚣,指尖在虚空划出玄奥轨迹,青灰色雾气便顺着指缝淌下,在山脚下凝聚成一片蠕动的阴影——那是被阴阳术操控的死士鬼魂,眼眶里燃着幽绿鬼火,指甲长得能勾裂青砖。
"起。"她启唇,声音像碎冰撞在玉盘上。
第一声尖叫刺破夜幕时,卖炊饼的王老汉正往炉里添柴。
他抬头便见街角转出个青灰色影子,獠牙刺破下唇,指甲在墙上刮出刺耳鸣响。"鬼!"他掀翻饼炉,滚烫的油泼在鬼物腿上,却只激得它嘶吼更甚,扑过来时带起的风裹着腐肉味,熏得他险些栽倒。
街面上的灯火次第熄灭。
有妇人抱着孩子往巷子里钻,被鬼物拦腰攫住;挑担的货郎抄起扁担乱挥,却见那鬼物被打穿的胸口转瞬愈合,反将他按在墙上,尖牙咬向咽喉——
"儒家弟子,在此!"
清亮剑鸣撕裂阴云。
伏念、颜路、张良三人自小圣贤庄掠来,伏念手中太阿剑嗡鸣如雷,剑气所过之处鬼物灰飞烟灭;颜路的含光剑则裹着温和剑意,将被吓呆的孩童卷到身侧;张良的凌虚剑最是灵动,在屋檐间穿梭如电,每一剑都精准挑断鬼物颈后命门。
"三位先生!"王老汉抹了把脸上的油,颤抖着指向街角,"那边还有!"
"护好百姓。"伏念踏前一步,太阿剑挽出半轮银月,"这些阴魂,伤不得我儒家根基。"
此时的桑海街头,卫庄正将鲨齿剑刺入最后一只鬼物咽喉。
鬼物在剑刃上化作黑雾消散,他反手抹了把脸,血珠顺着下颌滴在青石板上。
身侧红莲的火魅术余韵未消,袖中赤练蛇吐着信子,蛇鳞上还沾着鬼物的腐液。
"倒是热闹。"
清泠女声从屋顶传来。
卫庄抬眼,便见月神倚着飞檐,指尖绕着一缕黑雾,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流沙的杀手,原来也会当护院?"
"阴阳家的右护法,不在蜃楼参详星象,倒学起街头撒野。"卫庄拇指鲨齿的缺口,"你要的东西,盖聂不会给。"
月神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
她盯着卫庄身后的方向,声音陡然拔高:"你还不知道?
你的师哥,昨日己入真仙境了。"
鲨齿剑嗡鸣震颤。
卫庄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老长,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盖聂入真仙,意味着这天下再无几人能与他并肩。
可那道背着木剑的身影,何时不是走在他前头?
"真仙境?"他低笑一声,周身气息骤然暴涨。
风卷着落叶打旋,鲨齿剑上的缺口竟泛起金芒,"那我便...再追上他一次。"
月神的纱袍被这股气势掀得翻飞。
她望着卫庄眼中燃烧的斗志,忽然退后两步:"今日暂且退去,待你师哥..."
话音未落,卫庄己掠上屋檐。
月神指尖掐诀,却见黑雾刚凝成屏障,便被鲨齿剑撕得粉碎。
她咬碎银牙,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夜色里。
同一时刻,东海之滨的蜃楼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光芒。
盖聂的白马拴在岸边,他负手立在甲板上,渊虹剑未出鞘,却己有剑气劈开海浪。
"来得比预料中早。"他望着远处驶来的乌篷船,船头立着月神,纱袍上还沾着桑海城的硝烟。
月神脚步一顿。
她原以为盖聂此时该在去蜃楼的路上,却不想他竟提前两日抵达——定是那个说书人泄了密!
她强压下怒火,指尖点向蜃楼:"这海上仙山,本就该是阴阳家的。"
"蜃楼里的机关,是公输家族为天下人所造。"盖聂抬手按在船舷上,"你要夺,先过我这关。"
月光突然被乌云遮住。
月神望着渊虹剑上流转的剑意,终于冷笑一声:"今日算你赢。
但阴阳家的计划,不会停。"
乌篷船调转方向,很快消失在海平线尽头。
盖聂望着船影,手不自觉摸向腰间——那里还揣着陆九渊昨日塞给他的纸条,墨迹未干:"月神夜袭,当在三日后。"
此时的咸阳城,东皇太一正端坐在阴阳家祭坛中央。
青铜灯树的火光映得他面具狰狞,案上水晶球里,月神败退的画面还在闪烁。
"废物。"他抬手捏碎水晶球,碎片扎进掌心也似无所觉,"启动幽灵骑兵,首取咸阳。
要让嬴政知道,敢动阴阳家的人..."
他的声音混着祭坛下的轰鸣。
百万幽灵骑兵自地下涌出,马蹄踏碎青石,黑雾裹着骷髅,马背上的骑士手持骨矛,眼窝中跳动着与月神相同的幽蓝鬼火。
咸阳西城门上,谢卓颜的铠甲被月光照得发亮。
她刚将最后一支令箭拍在案上,便听见斥候的喊杀声:"报——西城门下出现黑雾!"
"拉弓!"她抽出腰间长剑,"火油准备——"
话音未落,幽灵骑兵己冲破黑雾。
骨矛破空而来,谢卓颜旋身挥剑,"真武伏魔"剑式展开,剑气所过之处,骑士与战马皆化作齑粉。
可她刚斩杀三十余骑,北城方向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闷响。
"北城墙破了!"
谢卓颜转头望去,只见北城门处腾起遮天蔽日的黑雾,幽灵骑兵如潮水般涌进城内,百姓的尖叫混着骨矛破空声,像一把钝刀割着她的神经。
她握紧剑柄,正欲冲下城楼,却见一名士兵跌跌撞撞跑来,甲胄上全是血。
"殿...殿下!"士兵跪在她脚边,"扶苏公子在宫中,让末将传话——"
"说!"
"西门皆破,幽灵骑兵入城了!"
谢卓颜的手猛地一颤。
她望着城下如蝼蚁般的骑兵,又望向皇宫方向的灯火,突然明白陆九渊昨日说的"真正的风暴",究竟是什么模样。
而在咸阳宫深处,扶苏正握着一卷竹简。
烛火被夜风吹得摇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时,正看见一名浑身是血的禁卫撞开殿门。
"公子!"禁卫单膝跪地,声音带着哭腔,"西、南、东、北西门...都破了。
幽灵骑兵...进城了。"
扶苏手中的竹简"啪"地掉在地上。
他望着禁卫甲胄上的血,突然想起昨日陆九渊说的话:"有些风暴,来的时候,连天地都要变色。"
此刻的咸阳城,月光被黑雾完全吞噬。
幽灵骑兵的骨矛刺破窗纸,百姓的哭喊声穿透重楼,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某个青衫身影正逆着人流而行,腰间挂着的醒木在黑暗里泛着幽光——那是陆九渊。
他望着远处皇宫的方向,摸了摸怀中的醒木,轻声道:"这出戏,该到最热闹的唱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