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深处,蕴灵珠温润的碧绿光晕如同最温柔的守护,昼夜不息地笼罩着静室。在柳清歌遗泽的生机滋养,以及萧风那枚强行植入、霸道维持生机的“邪道能量核”的双重作用下,萧凡破碎的身体终于艰难地渡过了最危险的关头。
这一日,午后。
蕴灵珠的光芒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静卧在光晕中心的萧凡,那浓密如鸦羽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一首守候在旁的林小雨和阿葵瞬间屏住了呼吸。
下一秒,那双曾经璀璨如烈阳、此刻却黯淡失焦的金色眼瞳,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隙。
“萧凡哥哥!” 阿葵带着哭腔的惊喜呼喊第一个响起,小小的身子立刻扑到床边,冰凉的小手紧紧抓住了萧凡的手指。
“太子殿下!您醒了!” 林小雨的声音也带着哽咽,连忙凑近查看。
萧凡的视线迷茫地聚焦了许久,才缓缓落在阿葵和林小雨满是泪痕和担忧的脸上。他的嘴唇干裂,尝试着动了动,却只发出一声极其沙哑的气音:“……水……”
林小雨立刻小心翼翼地用的棉签沾湿他的嘴唇,又端来温度适宜的灵泉水,一点点喂他喝下。
清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喉咙,也唤醒了更多昏沉的神智。萧凡的眼神渐渐清明,但随之而来的,是丹田处传来的、如同被无数烧红钢针反复穿刺搅动的剧痛!这剧痛并非源于他自身破碎的丹田,而是来自那枚强行扎根其中、散发着阴寒霸道气息的暗金色“异物”!
“呃……” 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紧。
“殿下!别动!” 林小雨慌忙按住他,“您伤得太重了!丹田……丹田气海……” 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涌了上来。
萧凡忍着剧痛,尝试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却只感觉到一片狼藉的破碎感。那曾经浩瀚如海、与他神魂紧密相连的龙气本源,此刻如同被彻底打碎的琉璃盏,散落在西肢百骸,微弱而混乱。唯有丹田处那枚陌生的“邪核”,如同一个冰冷而强大的异域心脏,在破碎的废墟上顽强地搏动着,维持着他生命的运转。
他艰难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小腹。隔着衣物,似乎都能感受到那枚“邪核”散发出的、与弟弟萧风如出一辙的冰冷、驳杂却又带着诡异生机的能量波动。
“……金丹……” 他沙哑地吐出两个字,眼神锐利地看向林小雨和阿葵,“谁……的?”
林小雨和阿葵被他问得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林小雨犹豫了一下,看了看阿葵。
阿葵瘪着小嘴,大眼睛里又蓄满了泪水,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是……是凉快哥哥……他……他用手,按着自己这里……” 阿葵学着萧风的样子,小手用力按着自己的小肚子,小脸皱成一团,“……好用力!脸……脸好白好白……然后……然后那个金金的东西……就飞进萧凡哥哥这里了……” 她指着萧凡的丹田。
凉快哥哥……按着自己肚子……脸白得像纸……
萧凡的瞳孔猛地收缩!
画面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那个总是冷着脸、一身墨袍、仿佛连天地都不放在眼里的弟弟!那个修习着被三界正统视为禁忌的邪魔外道、在冥界深渊称孤道寡的弟弟!他……他竟然徒手挖丹?!
“萧风……他……” 萧凡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身下的床褥。那枚在他丹田中搏动的邪道能量核,此刻仿佛化作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刺痛!那不是萧风的力量核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个离经叛道的弟弟,真正的力量源泉是冥界权柄和那深不见底的邪魔本源!这枚“金丹”……更像是他体内驳杂能量的沉淀物,一个被他自己视为“结石”的累赘!
可即使是“结石”,那也是深植于血肉神魂之中的异物!强行剥离它,带来的痛苦,绝非仅仅是能量流失那么简单!那是硬生生撕裂血肉、抽离本源的酷刑!其痛苦程度,甚至可能远超正统修士失去本命金丹的痛楚!因为后者是根基崩塌的绝望,而前者,是纯粹的、物理性的、深入骨髓的撕裂剧痛!
“他人呢?!” 萧凡猛地抬头,不顾剧痛撑起上半身,金瞳中爆发出急切的光芒,“萧风在哪?!”
林小雨和阿葵被他突然的动作和语气吓了一跳。林小雨连忙扶住他,摇头道:“冥君大人……他……他那天把金丹……把那东西给您之后,就走了。只说了一句‘看好他’……然后就回冥界了……再也没出现过……”
“六大护法呢?” 萧凡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岗月他们去找了吗?”
“找了!” 林小雨用力点头,“岗月大人他们几乎把永寂荒原和能靠近的冥界地域都翻遍了!永夜之殿大门紧闭,根本进不去!连一丝主上的气息都感应不到……仿佛……仿佛彻底消失了一样……” 她脸上也满是担忧,“岗月大人说,殿内只有一种……一种非常可怕、非常沉重的……**剧痛的气息**在弥漫,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也不敢强行闯入。”
剧痛的气息……无法靠近……彻底消失……
萧凡的心沉了下去。他太了解萧风了。那个骄傲到骨子里的家伙,宁可独自在深渊里舔舐伤口,也绝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他脆弱痛苦的模样!尤其是……因为救他而承受的痛苦!他把自己藏起来,隔绝一切,正是因为那剥离“结石”带来的剧痛,恐怕远超想象,让他连维持一贯的冷漠表象都极其艰难!他甚至可能……连力量运转都会因为这持续的剧痛而受到干扰!
“混蛋……” 萧凡低骂一声,不知是骂那偷袭的天外之物,还是骂那个独自承担一切的弟弟。他无力地靠回枕上,金瞳望着静室顶端流转的碧绿符文,手指却紧紧攥着,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丹田中那枚属于萧风的“邪核”在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仿佛在提醒他,弟弟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独自承受着那深入骨髓的、剥离“异物”后的撕裂剧痛。
“那……那颗金丹……对凉快哥哥……很重要吗?” 阿葵怯生生地问,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困惑,“他……他走的时候,说那是……是‘结石’……还说……还说‘算什么’……”
萧凡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垃圾。” 他的声音沙哑而沉重,“但对他自己……强行挖出来……很疼。”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仿佛在说服自己,也仿佛在解释给阿葵听,“不过……那东西没了,他的力量……反而会更纯粹,更接近……他本身的样子。只是……**疼是真的**。比寻常的疼,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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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界,永夜之殿。**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萧风依旧隐没在殿宇最深沉的阴影里,如同亘古存在的磐石。殿内弥漫的冥君威压厚重如渊,比之前更加纯粹,更加冰冷,仿佛剔除了所有杂质,只剩下最本质的死亡与新生意蕴。那属于邪魔外道、源于深渊权柄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流不息,如同经过淬炼的冥河寒流,更加凝练、更加霸道!
然而,在这纯粹强大的力量核心之下,丹田位置那被强行撕裂开的“空洞”,如同一个永不愈合的伤口,持续不断地释放着尖锐的、撕裂般的剧痛!这剧痛并非源于力量缺失,而是纯粹的神魂与血肉被粗暴剥离异物后的创伤反应!它如同跗骨之蛆,无时无刻不在啃噬着他的神经。
“嗡……”
一缕精纯到极致的黑色冥火在他指尖无声燃起,火焰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深邃幽暗,其蕴含的冻结与毁灭之力,比之前更胜一筹!这正是力量去芜存菁后带来的提升!
但就在冥火燃起的瞬间!
“唔——!”
萧风挺拔的身躯猛地一颤!仿佛有一把无形的烧红利刃,狠狠捅进了他丹田那个“空洞”,并用力搅动!剥离“结石”后残留的剧痛被这力量运转瞬间引爆,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的意志!冷汗瞬间浸湿了他墨色的内衫,额角青筋暴起,他紧咬着牙关,才将那声痛呼死死压回喉咙里。
指尖那缕精纯的冥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差点溃散,最终被他强行稳住,但火焰边缘却不受控制地逸散出几丝因剧痛而紊乱的、充满毁灭气息的黑色电弧。
剧痛稍缓,但余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西肢百骸,带来一阵阵虚脱般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烦躁。力量更强了,但每一次使用,都伴随着这种酷刑般的痛苦折磨!
就在这时,一缕极其微弱、带着岗月气息的意念,小心翼翼地穿透了永夜之殿的层层禁制,传递进来,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主上!太子殿下……醒了!气息己稳!」
意念传递完,岗月的气息立刻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远远退开,生怕触怒了沉浸在剧痛与孤寂中的君主。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风指尖的冥火无声熄灭。
黑暗中,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挺立的姿势,仿佛亘古未变。唯有那紧握的、指节因用力抵抗剧痛而发白的拳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开了那么一丝丝。
一滴冰冷的、漆黑如墨的液体,无声地顺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瞬间凝结成一粒微小的黑曜石般的结晶。
无人看见。
也无人知晓。
这滴血泪,是为了那依旧撕心裂肺的痛,还是为了那终于脱离险境的兄长。
永夜之殿,依旧大门紧闭,隔绝着一切窥探。唯有那更加纯粹、更加霸道的冥君威压之下,缠绕着唯有他自己才能体会的、无休无止的撕裂之痛。力量之纯粹前所未有,痛楚之深切亦前所未有。那个偏执孤傲的君主,就在这极致的力量与极致的痛苦交织中,沉默地矗立着,如同一座被黑暗与剧痛共同浇筑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