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澜醒来时，第一反应是摸怀表。他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琉璃净化七罪议会的画面，以及罗盘尾巴弹出的那串代码——像极了小时候母亲实验室里那些不断滚动的数据流。
但此刻，他的手只摸到了满地的碎玻璃和生锈铁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机油味混着霉味，像是某个废弃工厂的通风管道漏出来的废气。
“醒得还挺快。”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上次那只机械鹦鹉强点。”
荆澜眯起眼，透过破碎的光线，看见一个穿着电路板袈裟的老头蹲在一堆废铁上，手里正用扳手敲打一台老式打字机，发出咔哒咔哒的噪音。
“老鬼？”荆澜撑起身子，左眼机械瞳孔自动校准焦距，“你又把我绑架到你的垃圾场了？”
“绑架？我有给你发请柬吗？”老鬼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泛黄的牙，“是你自己晕倒在实验塔门口，像个被电焊枪烫伤的流浪猫。”
荆澜揉了揉太阳穴，记忆还在断片状态，只记得他们刚净化完七罪议会，正准备冲进实验塔，结果……然后呢？
“灵韵呢？墨鸦？罗盘？”他问。
“都去忙他们的事了。”老鬼一边敲打打字机，一边嘟囔，“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喜欢躺着浪费内存？”
荆澜没理会这句嘲讽，而是注意到老鬼脚边散落着几块金属残片，上面刻着熟悉的科研团队标志，边缘还残留着数据烧灼的痕迹。
“你从哪捡来的？”他问。
“不是捡的，是你昏迷时吐出来的。”老鬼把一块碎片踢到他面前，“你体内有个反编译程序，己经开始自检了。再不处理，你就成活体U盘了。”
荆澜一愣：“你怎么知道反编译程序的事？”
“因为是我亲手塞进去的。”老鬼耸耸肩，“别摆出这种表情，当时你可是个连走路都要人扶的小毛孩。”
荆澜沉默了几秒，突然笑了：“所以你是我的启蒙导师？”
“错。”老鬼纠正道，“我是凌虚子的导师。你们两个，都是我教坏的。”
荆澜的笑容僵了一下。
老鬼没有给他消化信息的时间，猛地站起身，抡起打字机砸向地面。“砰”的一声巨响后，一张破旧的纸从机器里缓缓吐出，上面赫然印着两组基因图谱。
“看清楚了。”老鬼指着其中一组，“这是凌虚子的。”
另一组，赫然是荆澜的名字。
“相似度99%。”老鬼用扳手戳了戳图纸，“剩下的1%，可能是他复制你的时候多加了个‘0’，也可能是他忘了给自己装良心。”
荆澜盯着那张图，呼吸变得沉重。他知道凌虚子是他的镜像体，但他没想到……竟然这么接近。
“你妈要是看到这个，估计又要笑疯一次。”老鬼咕哝了一句。
荆澜猛然抬头：“你说什么？”
“我说她当年来求我帮忙植入反编译程序的时候，就说过一句：‘齿轮不能停，但人心也不能死。’”老鬼叹了口气，“现在看来，她是对的。”
荆澜的手指收紧，钢笔几乎要被捏弯。他想问更多关于母亲的事，却被老鬼接下来的动作打断——后者一把撕碎了那张对比图，动作干脆得像是在撕一张过期的彩票。
“真相太可怕了。”老鬼说，“尤其是当你发现，你最恨的人，其实是你自己最大的投影。”
纸屑刚落地，一道银光闪过，罗盘己经扑上去，将碎片吞了个干净。紧接着，它发出微波炉加热般的警报声，机械眼闪烁出诡异的频率。
“它怎么了？”荆澜皱眉。
“它刚才吃了不该吃的东西。”老鬼拍掉裤子上的灰尘，“比如……一段被加密的记忆。”
荆澜还没来得及追问，罗盘己经转头看向他，眼神中透出一丝陌生的情绪波动——像是怜悯，又像是警告。
“喂，狗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荆澜试探性地问。
罗盘没有回答，只是抬起前爪捂住眼睛，装起了害羞。
“行吧。”荆澜摊手，“你们都喜欢藏着掖着。”
“不是藏。”老鬼重新坐回废铁堆上，嘴里哼起一段听不懂的调子，“是怕你知道太多，会停下。”
荆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那你呢？你不怕我知道太多？”
老鬼停下哼唱，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抹苦笑：“我早就停下了。我只是……还没死。”
荆澜看着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让我想起一个人。”老鬼低声说，“她也曾试图让齿轮停下来。”
荆澜还想追问，却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罗盘立刻竖起耳朵，尾巴轻轻扫动，像是在示意有人来了。
“时间差不多了。”老鬼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你可以继续往前走，也可以回头看看自己是从哪开始跑偏的。”
荆澜盯着他：“你不会跟我一起？”
“我？”老鬼笑了笑，“我己经看过结局了。我不想再读一遍烂剧本。”
脚步声越来越近，是灵韵和墨鸦。
老鬼转身走向垃圾山深处，身影逐渐模糊在光影之间，嘴里还不忘嘟囔：“下次见面，希望你还能分清，谁才是真正的疯子。”
荆澜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良久未语。
首到灵韵走到他身边，轻声问：“你还好吗？”
荆澜低头看了看手中残存的一角纸片，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齿轮不能停。”
他轻轻一笑：“我还好。只是……有点饿了。”
墨鸦递过来一块压缩饼干，他接过来咬了一口，味道奇怪，像是掺了机油。
“罗盘。”荆澜叫了一声，“你最近能不能别再吃我们的情报了？”
机械猎犬发出一声轻微的“滴滴”声，尾巴轻轻摇了摇。
荆澜抬头望向远方的实验塔，红光依旧闪烁。
“走吧。”他说，“还有最后一段路。”
他们再次迈步向前，而身后，老鬼留下的那一堆废铁，正在悄然重组，仿佛某种沉睡的系统，正在重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