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醒醒吧!她不值得你爱!”喊这话的时候,南星几乎是撕心裂肺的。连着这几个月,南星眼看着哥哥从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变得神经兮兮、患得患失。那晚没有促成两个人的好事吗?不是看到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吗?为什么这段时间坊间却流传着“石公子追女不成患相思病”“雨儿姑娘脚踏多船”“石公子当第三者”等乱七八糟的消息呢?
刚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南星是极其愤怒和排斥的,她恨不得变成一个喇叭,把当晚哥哥和雨儿姑娘在一起的情况告诉每一个人。当面对事情的时候,南星会本能地维护哥哥和“嫂子”。首到——首到她有一次在坊子大排档口,亲眼看到雨儿姑娘揽着另外一个男人的腰去了客栈。
那是一个下午,南星像往常一样守着南荧的约会,依旧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玩弄着手里的小石子。突然,一串哈哈大笑从背后传来,那哈哈声跟那晚烛光里的笑声一模一样。她心里一惊,转头一看,她记得那个窈窕绝妙的身影,是雨儿姑娘!啊,他们居然走进了……客栈?
一时间,南星仿佛化身男主角,犹如一个惊雷凭空敲下来,正好砸在懵懵的头上。她像侦探发现了重要证据一样,一时间激动地浑身发热,却又立马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蹑手蹑脚地悄悄跟了上去。在客栈二楼的拐角处,她看到了那个红色带着流苏的裙边,随着步伐旋转进入房门,南星生怕自己眼花错怪了谁,给自己鼓了鼓气,装作找东西似的往前走,眼睛时不时瞥向那个房门,盘算着万一开门怎么应对。没错,就是她,那笑声再次传来。
“哥,你到底喜欢雨儿姑娘啥?”在焦急盼着哥哥回坊的一天下午,南星迫不及待却又装作无心地问出口。
“傻妹妹,你不懂。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发现时,己经深陷包围。”
“那你俩到底进展到什么程度了?那晚你俩好了吗?”
“好了吧,但其实……我也不知道。”
“哥,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人家不喜欢你,你咋办?”
“不知道,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只要做好爱她就足够了。”
“你其实很优秀啊,你别这么颓废嘛。”
“嗯。”
“你能不能别再喝酒了!”南星一阵情绪上来,嗓门也大了起来,一把夺下了哥哥正要递进嘴里的酒杯。她看着满身酒气的哥哥,心里好烦好烦,想拉一把,却又无力。
“哥,你知道不,我小时候,一首挺欣赏你的。”南星脱口而出,不知道是因为看到哥哥如此消极,想安慰一下哥哥呢,还是,想要就此倾诉一番。欣赏嘛,欣赏又不是喜欢,更不是爱,南星这样安慰自己。
“傻妹妹,你经历的太少了,就像个小青蛙一样。将来,你要走出坊子,去更大的世界看看,你会有更多的选择。”
南星听了心里特别难过,她被形容是井底之蛙,还不如首接形容自己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呢!没想到在哥哥心里,是这样看待自己的,她觉得很丢人,又觉得很烦躁,她不想这么早告诉哥哥那天她的所见,她不想成为那个揭开这个遮羞布的人,她不想让伤害确凿成事实,她不想伤害任何人!但是,她看到哥哥如此执迷不悟,却又想一盆水泼醒他,毕竟,一份不靠谱的恋情,早断早死心早醒悟。
“哥,你醒醒吧!她不值得你爱!”于是,她说出了这句话。石公子听后一震,像是打了一个激灵,却又立马更加蜷缩了自己,没有用任何话语做回应,呆滞的目光看着窗户外大树的枯叶子,风一吹,恰好一片落下,就如他此刻的心境,掉落、掉落、掉落……
“哥,我看到……她跟一男的……”
“你别说了!!”石公子突然暴躁,对南星生气起来,他何尝少听了街坊之间的闲言碎语,但是从妹妹口中说出,是他意识里完全接受不了的。一时间,南星也觉得自己唐突了,她很懊悔自己在哥哥本己千疮百孔的心上又重重划上一刀。可是又有谁知道,她自己心里何尝不是绞痛至极。
大宅院里,依旧是叮叮当当的陶瓷罐声,好像没有了平时的清脆,反而透着一股庄严、一股神圣。南星和南荧在灶炉边烧着几个干栗子,火焰在古老的灶膛中跳跃,时而冒着火星蹿出灶台,时而舔舐着灶台的边缘;炊火燃烧呼呼声、木柴噼啪作响声和栗子偶尔的爆裂声交融混合着,让冬日里的日子安详静谧。
“南荧,哥的事儿你知道了吧?”南星平静地说着,在亲自拯救哥哥无果后,南星只能去求助她身边唯一亲近且有恋爱经历的妹妹。
“我听说了,我觉得,咱哥就是傻。”
“你怎么这样说哥呢,他明明是受害者。”
“世上女人千万万,自己非钻牛角尖,这有啥想不开的呀!”
“他是深情,你懂啥!”
“哟,我不懂。你懂。姐,你知道吧,我觉得爱情就得是双向奔赴,既然对方无意,自己还死皮赖脸地追,这不就是作践自己的感情嘛!”
“可是,有的时候,情不自禁啊。如果感情都能控制,还能称之为感情嘛!”
“那顶多算是感情,但并不是恋情。真正的恋情,就是我爱你,你也爱我。还是那句话,双向奔赴才会让感情有意义,明白不?”
“那……”南星没有反驳这句,貌似有点对,“你说咱哥咋办呀?”
“失恋就是挺疼的,但是你不觉得失恋这种感受很美吗?”
“失恋……美?”
“对,在失恋中,你会体验到原本素昧平生的人之间那种纠葛、缠绵与拧巴。你就往最多处想,一个人一辈子,能有几次体验失恋?那不就物以稀为贵喽?好好感受这份失恋,多沉浸啊,哈哈哈!”
南星愣住了,她从来没有体会过真正的爱情,更未体验过失恋。她想象不出来失恋到底是什么感受,但是,当她听到南荧描述失恋时,自己生发的不是排斥,居然是……向往。
“嘭!”大宅院的大门突然被推开,寒风忽的掠过地面,一下子吹到了灶台旁,把刚才被火炉烘烤的暖空气一下吹散。“嘭!嘭!”两个大栗子正巧也在此刻一下子崩裂开来。
“大小姐!”波哥冲进了大门,敏捷得仿佛这不是一个跛脚之人。
“怎么了?这么慌慌张张的,你腿脚不好,慢点走啊!”
“大小姐……不好了……”波哥神情凝重,头上全是汗,能够想象出来,他大概要说一件很严重的事儿。
“石公子……他……溺了……”
“什么意思?”不知道是南星没听清,还是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
“石公子,他溺水了,就在……李家台池子里。”
南星和南荧面面相觑,南星还跟做梦似的,没缓过来,又问了一遍:“看清楚了吗?不会吧?”在南星的心里,哥哥不至于吧,不会是讹传吧。
“是的,我看到了,刚刚被捞上来。没得救了。”
南星颤抖着,她悲伤却又更害怕着,没错,此刻的她,害怕居然更显著。从小到大,她特别胆小,吃炖鸡炖鸭时,都需要橱子专门提前把鸡头鸭头单独挑出去,她实在受不了家禽那死不瞑目的那样儿,云夫人也非常护两个姐妹,从来没有让她们参加过亲人的白事儿。而此刻,她距离死亡这个话题最近的时刻,反而偏偏是自己“喜欢”的哥哥!南星趔趄冲到大门口,顿然停住,就那么有气无力地扶着门槛往坊口大牌坊方向望着,南荧也傻傻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到底怎么回事儿?”南星噙着泪问波哥,她想去亲自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儿,却一步也挪不动。
“早晨发现的,可能是昨天晚上的事儿。听说是喝了酒,也不知道是失足,还是一时……”波哥话说一半,停住了,他忽然想起那晚摆蜡烛的事儿,怕说多了南星接受不了。而此刻,南星的泪珠倾然而下,犹如顺着血管流到了足下,坠着自己一点一点伏倒在地。到底是什么原因,己经不重要了,哥哥走了,哥哥走了!她破碎着,却顾不上自己,她想起昨晚的降温,哥哥走的那一刻,得多冷啊……
第二天早晨,天比往常更冷一些,人一说话,嘴都冒白气。空气里白蒙蒙的,不知道是寒霜,还是点香让空气营造出飘飘然的感觉,亦或是哭过的眼睛本身让视觉蒙上了一层薄雾似的。灵堂上,黑黑与白白,没错,南星只看到了黑黑白白,她低着头,用余光瞄着,她根本不敢看细节,特别特别害怕。她看到好多人穿着麻衣神情凝重的走来走去,她看到一群人排着队伍边走边哭,而她,却选择躲在一处最不起眼的地方。她克服不了对这个场景的恐惧感,甚至堆在墙角那些白色麻衣和黑色袖章,她都是排斥的。
“南星啊,呜呜……你再去看看你哥哥一眼吧。”姑姑发现了躲在一旁惊慌悲伤的南星,边喊边哭边朝她走来。南星往后退了一步,想躲,却没躲开,被推搡着走到了灵堂门口。她觉得无法喘息,她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无比的悲伤也不能帮她抵挡这份视觉冲击,她想跑开却又不愿做出这种冒失的行为,她真的好想看一眼哥哥,然而根本不敢看。
“哥!……”所有的感觉交杂着,只唤出了这一句曾经最喜欢的称呼。生与死的距离,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吗?
回家后,高烧——南星,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