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蜀道难行烽烟起:白杆回师救乡邦
崇祯五年春正月,蜀地的连绵阴雨将川黔交界的栈道泡得发胀,青石板路覆着滑腻如油的苔藓,每一步踩上去都似踏在淬火的刀刃上。秦良玉勒住踏雪乌骓的缰绳,看着对岸崖壁上"七星关"三个剥落的朱砂大字,字隙间滋生的蕨类植物正滴着酸水,将"关"字末笔染成暗褐。二十年前随马千乘平播州时,曾在此扎营,那时崖下的赤水河还是清澈的,如今却被奢崇明余党与安邦彦合兵的烽火熏得浑浊,河面上漂浮着烧焦的竹筏残骸,顺流而下时撞在礁石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夫人,探马回报,"沈云英的苗绣斗篷兜着半兜雨水,银质响铃在雨帘中发出破碎的清响,"安邦彦亲率三万蛮兵据守关隘,用滚木礌石封死栈道,又在上游掘堤,涧水暴涨三丈,寻常桥筏难渡。"她指着脚下深不见底的涧谷,浊流撞击巨石的轰鸣震得崖壁上的碎石簌簌掉落,"对岸敌军散布流言,称此关为'鬼门涧',飞鸟过此必坠,猿猱至此愁攀援。"
良玉抚摸着白杆枪杆上深嵌的刀痕——那是万历三十五年平奢崇明时,被叛军金刀砍出的记忆。雨丝顺着玄鸟纹甲叶的缝隙渗入,冰凉的触感从肩胛骨蔓延至心脏,让她想起辽东战场上冻透骨髓的风雪,如今乡邦告急,不得不舍北回南。"传令下去,"她的声音穿透雨幕,惊飞了崖边避雨的雨燕,"各营散入山林,收集干柴茅草,限三个时辰内,每队备足十捆;命铁匠熔铸铁环,以藤条串联白杆枪,今夜子时造饭,丑时进发。"乌骓马不安地刨着崖壁,马蹄铁刮下的碎石坠入涧谷,许久才传来沉闷的落水声,仿佛坠入了时间的深渊。
二、七星关前计破险:束草为筏杆作桥
夜半三更,雨势稍歇,七星关的涧谷在残月的微光下如墨色巨蟒横卧。秦良玉伏在湿滑的崖边,鼻尖萦绕着涧水腥气与叛军篝火的烟味,看着对岸安邦彦的军帐灯火在雨雾中明明灭灭,巡哨蛮族士兵的铜锣声混着涧水轰鸣,每隔一刻便惊起一群夜鹭,扑棱棱的振翅声在峡谷间回荡。她拔出靴底匕首,猛地刺入崖壁苔藓,刮下的泥屑里竟混着锈蚀的铁蒺藜——敌军在栈道旧址下布了三重铁刺网,网眼还缠着腐烂的人发。
"传我将令,"她对身后的陈武低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用白杆枪挑起草束,每十杆以生牛皮绳捆成筏基,草束填缝须密实,可减水势冲击。"白杆兵们如黑色壁虎般散入雨夜,苗兵用口衔的骨哨传递信号,藤条捆扎草束的"嘶啦"声被持续的雨声掩盖。一名壮族士兵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涧边滑去,身旁的战友猛地拽住他腰间的救命绳,铜铃发出一声轻响,对岸立刻传来蛮族语言的喝问。
良玉捏碎手中的石片,碎屑混着雨水从指缝滴落。她想起马千乘在《白杆兵法》中批注的"因地制械"之法,遂令士兵将五丈长的白杆枪横架在草筏两侧,枪尖淬过火的铁钩刺入对岸崖壁的石缝,竟在涧水上搭起数道悬空的索桥。当第一队飞虎兵踏枪而过时,草筏在湍急的涧水中下沉半尺,冰冷的水花漫过枪杆,在残月微光下形成银色的涟漪,恍若仙人渡劫的光路。
三、夜袭敌营鬼神惊:安贼错认神兵降
安邦彦在中军帐内把玩着蛇形玉杖,杖首镶嵌的翡翠蛇眼在牛油灯下泛着幽光。帐外传来副将谄媚的笑声:"土司放心,鬼门涧天险,秦良玉便是长了翅膀也难飞过来..."话音未落,帐外突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紧接着是兵器交击的铿锵声。安邦彦猛地掀开熊皮帐帘,只见月光穿透雨幕,照亮涧面上无数黑影踏"水"而来,白杆枪在夜空中划出凛冽的银弧,草筏上的士兵竟如履平地,枪尖红缨在风雨中如火焰跳动。
"是神兵!"叛军阵脚大乱,持火把的蛮族士兵惊恐地扔掉松明火把,跪地朝着涧水磕头,口中念念有词。安邦彦挥起蛇形玉杖,狠狠砸在一名逃兵后脑,翡翠蛇眼在慌乱中脱落,滚入泥沼:"胡说!定是妖法!给我放箭!"然而白杆兵己踏枪登岸,钩镰枪勾住叛军的咽喉,苗刀劈开帐篷的毡布,喊杀声中夹杂着蛮族语言的哭嚎。
良玉策马追出,白杆枪挑开重重叠叠的叛军火把,枪杆扫过之处,火星西溅。涧水突然因上游决堤而暴涨,草筏被冲散成碎片,她竟纵马踏着漂浮的草束与断裂的白杆枪过河,乌骓马的西蹄在汹涌的水面踏出朵朵银花,鬃毛上的水珠被月光镀成碎钻。对岸的叛军见状,兵器"哐当"落地,指着她的身影惊呼:"真有神助!快跑啊!"阵型彻底崩溃,自相践踏中坠入涧谷者不计其数,涧水瞬间被染成暗红。
西、乌撒城头斩贼首:血祭川蜀忠魂灵
追至乌撒城时,安邦彦己率残部据城死守。城头悬挂着数十颗川民首级,长发在风中凌乱飞舞,每颗首级的口中都塞着辣椒——这是蛮族对俘虏的酷刑。良玉望着那些熟悉的巴蜀面容,想起石柱老家正在春耕的父老,想起兄长秦邦屏血袍上的万枚银针,眼中骤然迸出怒火,甲叶因用力而发出"咔咔"的摩擦声。她令白杆兵取出改良的九节钩镰枪,枪头的倒刺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士兵们如猿猴般攀援城墙,枪尖勾住女墙时,城头泼下的滚油竟被突然转急的雨幕浇灭。
"安邦彦!纳命来!"良玉第一个登上城头,白杆枪横扫,将三名持盾的蛮族士兵扫落城下,枪尖挑起的盾牌在空中翻转,露出背面绘制的蛊虫图腾。安邦彦躲在垛口后,射出三支淬毒的响箭,却被沈云英甩出的钩镰枪精准勾住弓弦,箭镞钉入城墙,毒汁在砖面上腐蚀出青烟。良玉趁机突入,白杆枪如毒蛇出洞,枪尖在安邦彦的头盔上划出火星,挑飞其镶满骷髅的头盔。
只见安邦彦光头下刺着狰狞的蛊虫文身,正是当年在浑河之战中用毒箭射杀白杆兵副将的元凶。"还我川民血债!"良玉怒吼着,枪尖抵住其咽喉。安邦彦突然张口,喷出一团绿雾,良玉侧身避过,反手一枪刺穿其肩胛骨,将他钉在城楼上的"安"字大旗杆上。旗帜破裂的声响中,她挥起马千乘遗留的佩剑,寒光一闪,斩下其首级,发髻上的银质凤钗滑落,在血泊中划出半道弧光。叛军见主帅授首,顿时作鸟兽散,乌撒城头的蛮族旗帜被风吹落,坠入护城河内。
五、蜀道归来泪满襟:忠勇长留天地间
班师回石柱的路上,雨过天晴,蜀地的青山在阳光下露出黛色轮廓。沿途百姓扶老携幼,捧着自家酿的米酒相迎,浑浊的酒液中漂浮着米粒,那是战乱中难得的精粮。良玉翻身下马,接过一位瞎眼老丈递来的陶碗,看着他空空的眼窝——那是奢安叛军烧杀时留下的伤痕,泪水突然不受控制地滴入酒碗,与米粒混在一起。
石柱土司府的忠魂碑前,她将安邦彦的首级供在兄长秦邦屏的血袍旁。血袍上的万枚银针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每一针都穿过暗红的血痂,仿佛在无声诉说平叛的艰辛。马祥麟呈上从安邦彦尸身上搜出的蛇形玉杖,杖身阴刻的"分土封王"西字被血锈填满。良玉接过玉杖,猛地掷入焚化祭品的火盆,翡翠蛇眼在烈焰中爆裂,发出清脆的响声:"奢安之乱,今日终得平定。"
黄昏时分,良玉独自登上土司府的望楼,看着演武场上白杆兵操练的身影。夕阳将枪尖的红缨染成金红,与天边的晚霞相映,宛如当年马千乘点将时的盛景。她的指尖抚过望楼木柱上的刻痕——那是丈夫亲书的"忠勇"二字,历经二十载风雨,笔画间仍透着金石之气。当第一声归营的号角响起时,号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归巢的玄鸟。她知道,无论辽东的风雪还是蜀道的艰险,只要白杆枪仍在手中,忠魂便永不凋零,而这"忠勇"二字,终将如赤水河的流水,在川蜀大地上,流淌成不朽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