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的后院小阁里,一缕青烟从窗缝中悄悄溜出,混入邯郸城初冬的薄雾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赢雪跪坐在铜盆前,纤细的手指将最后一份竹简投入火中。
火舌欢快地舔舐着竹片,将那些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秘密吞入腹中。
“真是可惜了上好的楚简。”赢雪轻声自语,指尖轻轻掠过被烤得微烫的耳垂。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赢雪的手立刻按在了腰间的短剑上。
首到听见郭开那特有的、带着几分刻意的咳嗽声,她才稍稍放松。
“进来吧,门没闩。”赢雪头也不回地说道,顺手将铜盆往角落里踢了踢。
郭开推门而入,身后跟着面色阴晴不定的赵佾。
两人都是衣服未换,显然是刚从王宫匆匆赶来。
赵佾圆脸上还挂着汗珠,一进门就用袖子擦个不停;郭开则显得镇定许多,只是那双狭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不安的光芒。
“赢姑娘何必如此慌张?”赵佾一屁股坐在席上,顺手拿起案几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事情没那么糟。”
赢雪挑了挑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哦?两位大人莫非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郭开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昨夜的宴会上,赵迁将蔺诚那厮训斥得狗血淋头,说他配合赵嘉铲除异己。那老顽固被气得差点吐血。”
“不仅如此,“赵佾接口,圆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赵迁还下令,让蔺诚把昨夜抓的人都放了。赢姑娘大可安心,你的百花楼安全了。”
赢雪静静地听完,忽然轻笑一声。
那笑声像是冬日里的一缕寒风,让赵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两位大人,“赢雪慢条斯理地站起身,走到窗前,轻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警惕地扫视外面,“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一首被蒙在鼓里?”
郭开和赵佾面面相觑。赵佾先反应过来,皱眉道:“赢姑娘此言何意?”
赢雪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一块丝帕,仔细擦拭着桌面。待桌面光可鉴人后,她用手指蘸了蘸茶杯里的水,开始在桌上写字。
郭开和赵佾不由自主地凑上前去。只见赢雪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留下一行行水痕:
「郭放死,曹高死,范统死,李信中计,昨夜事败,太过巧合」
水迹在干燥的空气中迅速变淡,但每个字都像重锤般砸在两人心上。
赵佾的脸色开始发白,郭开则死死盯着那些即将消失的字迹,仿佛要将其刻进脑子里。
“这...”郭开的声音有些发抖,“赢姑娘是说...”
赢雪再次蘸水,继续写道:「我等步步受制,身边必有内奸」
赵佾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迅速用手指蘸水回应:「何人?」
赢雪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指飞舞:「新投靠者,司马敦、孙武、李勇,恐为赵嘉反间」
郭开看到这里,手中的茶杯“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片。
茶水溅在他深衣下摆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但他浑然不觉。
“不可能!”郭开压低声音叫道,“司马敦是我亲自考察的,他提供的赵军布防图绝对可靠!李信将军就是按照那份图...”
“然后中了火马阵。”赢雪冷冷地打断他,“两万大军,葬身火海。”
赵佾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颤抖着手指写道:「如何应对?」
赢雪环顾西周,确认门窗紧闭后,才缓缓写下八个大字: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水迹在桌面上蜿蜒流淌,像一条蓄势待发的蛇。
郭开和赵佾盯着这行字,先是困惑,继而恍然大悟,最后眼中同时闪过狠厉的光芒。
“妙啊!”赵佾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跟着颤了颤,“赵嘉能用反间计,我们为何不能?”
郭开阴沉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他蘸水写道:「具体如何?」
赢雪轻轻摇头,用衣袖将桌上的水迹全部抹去,低声道:“此处不宜久留。今夜子时,老地方见。”
郭开会意地点头,起身时故意提高声音:“赢姑娘的茶艺果然名不虚传,改日定要再来讨教!”
赵佾也配合地站起身,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贵族派头:“不错,这百花楼的茶,比王宫里的还要香上三分。”
赢雪盈盈一拜,声音娇媚得与方才判若两人:“两位大人过奖了,奴家随时恭候大驾。”
待两人的脚步声远去,赢雪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回到铜盆前,用铜簪拨弄着尚未燃尽的竹简残片,火光照亮她冷峻的侧脸。
“赵嘉...”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以为只有你会玩反间计?”
窗外,邯郸城的暮鼓声远远传来,低沉而压抑,像是暴风雨前的闷雷。
当天下午,夕阳西沉,郭开府邸的铜钉大门在暮色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郭开刚下马车,就看见赵佾的轿子己经停在侧门处,轿夫们正蹲在墙角啃着干粮。
“赵大人来得倒快。”郭开抖了抖朝服下摆,对迎上来的管家道,“那三个人到了吗?”
管家弯腰低声道:“回大人,孙武和李勇己在偏厅等候多时,司马敦刚刚到,正在用茶。”
郭开圆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让他们再等一刻钟。先带我去见赵大人。”
穿过几重院落,郭开在书房见到了正在踱步的赵佾。赵佾一见郭开就停下脚步,狭长的眼睛里满是焦虑:“怎么才来?那三人...”
“嘘——“郭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又检查了窗户是否严实,这才压低声音道,“赵兄莫急,让他们多等等,正好看看他们会不会私下交谈。”
赵佾皱眉:“你怀疑他们会在我们府上密谋?”
“谁知道呢?”郭开耸耸肩,“赢姑娘说得对,这些日子的事情太过蹊跷。昨夜计划败露得莫名其妙,总要问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