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夏桐迷上酒。
自从离开孤山后,他发誓要戒酒,因为他感觉是酒骗了自已。但阿狸到来后,他有点原谅酒了,原来是误会一场,不是酒的错。
他的心思也就松动了。
自从那日方菲儿出走,他的心情坏掉了。这时他想起了酒,他想用酒麻醉他痛苦的思绪。他做到了,在酒精的帮助下他居然咧嘴笑了。
“你不能这样喝了,再这样喝下去你的身子会受不了的。”
阿狸关心地想把他手里的酒杯夺过去。
他躲开了她,然后一饮而尽。
忽然就咧开嘴,委屈地哭泣了,他说:“我找不到菲儿了,我又把她弄丢了,是我对不起她。”
“桐哥哥,你也不要整天自责。”阿狸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说道:“这件事你也没有错,我已经去求于素真帮忙找她了,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找回她的,你也不要太担心。”
夏桐流着泪看她,咬牙说道:“可我伤了她的心,她这辈子估计是不理我了,我永远失去了她。”
她从后面抱住他。
她深情地说:“桐哥哥,她不理你,你还有我。”
这日的清晨,就像没有睡醒的暗夜,天空乌云密布,忽然间刮起了狂风。这股巨大的力量像头怪兽,似乎要摧毁万物般狂暴。吼叫着在山间奔走,枯朽的枝杈断了,屋脊上不结实的瓦片也飞了。
狂风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破损的窗棂处卧下一只受伤的雏鹰。许是被狂风打断了翅膀,它使劲地扑闪,也无法飞行。
眼睛里都是恐惧的光芒。
颜汐汐走过去,双手轻轻地捧起它,仔细检查它的伤势,发觉它翅膀断了。就转身去找了一块木板和线绳,她想给它做个固定。许是弄疼它了,它用尖喙狠狠地啄在她手上,弄得她鲜血淋淋……
就在此刻,方菲儿来了。
她过去帮她,用手轻抚雏鹰的脑袋。雏鹰在她的安抚下停止了攻击,歪着脑袋看向她。
“你没事了吧?”
颜汐汐把雏鹰的翅膀固定好,然后把它轻轻地放到窗台上。
她转过身来看她。
“我好了。”她看着她受伤的手,关心地说:“你的手?”
“没事,她并不管伤口,走到桌子前坐下,看着她说道:“要不要我让妙青送你回去。”
“我不想回去了。”
她抿抿嘴说道:“我忽然感觉这里挺适合我,我想留在这里虔诚向佛,可以吗?”
颜汐汐眉头微:“这是个没有俗尘感情的地方,你确定你尘缘已了吗?”
方菲儿沉默了。
是啊,她了却凡尘了吗?
人活着就注定要在凡尘里沉沦,又有几个能心无杂念与青灯古佛为伴。
但对情绝望之人或许能做到,此刻的纠结是,她心里还有没有他。
无论是念他,恨他,都不是了无牵挂,但她真想忘掉他,也许青灯古佛能帮助她,所以她坚定地说:“我的尘缘了了!”
“ 劝君莫贪红尘事, 清心寡欲入佛道, 道法无边是个宝, 摆在面前认不了。 终有一日大难到, 连哭带喊无处逃,……。”
她转了个身,面对窗外远方的山林,喃喃自语,须臾,又转回来看她:“你确定了?”
方菲儿点头。
“那好吧。”
她缓口气说道:“我答应你留在这里修道。”
“谢姑姑。”
方菲儿打躬施礼,刚欲转身离开,忽又想起什么似的,看向窗台上断翅的雏鹰,说道:“这只雏鹰真是可怜,我看它要养些日子,伤才能恢复,倒不如我带到我那里,待它好了,我再放它走吧。”
颜汐汐点头。
方菲儿走过去,把雏鹰轻轻地捧在手心,然后出去了。
颜汐汐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叹口气,喃道:“你真的了却尘缘了吗?”
孤猿叫落中岩月,野客鸣残半夜灯。方菲儿在这清修之地每日坐禅,与佛为伴,心中的杂念越发地少了。
原是对身体健康最好的方法是没有杂念,放空了大脑,吃得好,睡得香。她想她这一辈子也许就这样过了。
虽偶尔还有凡尘俗世的思绪来烦扰,但她会强迫自已归于冷静。
这样也好,如此了却一生,倒也安逸。
除了每日坐禅,她还要和妙青他们几个做些杂事。收拾院子,去禅院后面种菜。他们禅院十几个人的口粮几乎都是自足,虽能吃饱,但过得也是清贫。忙完所有事,她回到住处还要照顾那只受伤的雏鹰。
雏鹰在她精心照顾下,翅膀的伤似好了许多,能从窗台忽闪着跳到桌子上寻食吃了。
方菲儿掰一些碎馒头捧在手里喂给它吃,妙青就颠颠地跑进了门。到底还是小她两岁,还有些孩子气,大概受不住这禅院的寂寞,一有时间就跑来找她说话:“这大鹏看似一天天地好了。”
大鹏是她给雏鹰起的名字。
她用手去抚摸它的头,惹得它歪着脑袋用喙啄她,但不是真啄,只是个样子。
因为经过这几天接触,它也感觉到了这里人的善意。用喙轻啄也许就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吧。
妙青看着它笑:“可惜,大鹏是吃肉的,咱这里没有肉给它吃,要么估计好得更快些。”
方菲儿看她,笑笑。
妙青是颜汐汐几年前下山捡来的弃儿。她的父母原是山下的猎户,有一次进山打猎就没有回来,许是遇到不测。
妙青就成了孤儿。
颜汐汐那日在路边遇到她时,她正在跪在路边乞讨。她见她饿得可怜,就把她带到了山上,留在了身边。
或许是她来时年龄小,没有过多的经历,心里还恋着凡尘间的种种,所以口里经常说出那些有悖清修的话出来。
“大鹏早晚会好起来。”
她看着它,然后又看方菲儿问道:“那天它要真的飞走了,姐姐会不会舍不得?”
方菲儿想想说:“它本来就属于蓝天,它若能飞走,我该替它高兴,怎么会舍不得。”
妙青想了想,又歪着脑袋看她:“姐姐,你真的想吗?”
方菲儿怔住。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问自已,她真的就这样在此过完一生吗?有点不甘,但她能去哪里呢?她没有家没有亲人,就算那个有父母衣冠冢的故乡,经过夏桐那么一闹,她也没脸回去了。
想来想去,青灯古佛才是她唯一归宿。哎,也许这就是她的命,她真的认命了。她对妙青点点头。
妙青忽然有些神伤,喃喃说道:“我不想在这里过一辈子,我想我的父母,我想我的母亲。”
她忽然咬着嘴唇眸里有了氤氲,说道:“他们都说我的父母在山上遇到野兽回不来了,但我怎么都不信,我总觉得他们没有遇害,是在山里迷了路,早晚是要回来,来禅院接回他们的女儿。”
“那夜我做梦,梦到了我的父母回来了,他们喊着我的名字,把我带回家,给我许多好吃的……。”
她难过地说不下去了。
她的样子也勾起了方菲儿的伤心。忍不住伸手抱住这无助的孩子。
两个女孩一起哭了起来。
每日上午,是颜汐汐带领大家在禅房里,敲着木鱼诵经念佛的时候。
方菲儿坐在她的后面,一只手捧着木鱼,一只手敲打。闭目嘴里默念着佛咒。
关于木鱼也有个传说,一个孝顺的小孩子,为了救治生病的母亲。小孩子去钓龙鱼,以获取特殊的药材。结果小孩子被龙鱼吞进肚里保护起来,后来龙鱼被渔船捞起。人们剖开鱼肚,小孩子又跳了出来。
这个龙鱼被视为大菩萨,因为它牺牲自已的生命来保护小孩子。人们将龙鱼送给老和尚,老和尚将其做成标本每天观看。
后来,为了纪念龙鱼,人们把它的样子做成木鱼,敲它肚子听声音,代表牺牲自已的生命来帮助他人。
方菲儿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做到这大慈大悲,用自已的生命去帮助别人。她只见惯了世人的狡诈,不用说舍已救人,能不害人就是好的了。
禅院外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近了。一群身着白素袍衣的人跟着于素真走进了禅房。
方菲儿惊得睁开眼睛,看向他们,居然阿狸也在,她站在于素真的身后。气势凌人。
此刻,阿狸也看到了角落里盘腿打坐的方菲儿,两个人的目光相触,都不禁怔住了片刻。
她们来禅院干嘛?
莫不是于素真知道了自已来到这里,带人来捉自已回去吗?又一转念,自已又不是她座下弟子,就算那日被人诬陷,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自已去哪里也与她无关了,她凭什么捉我回去?
想到此,她松口气,又把眼睛闭上敲起了手里的木鱼。
一敲烦恼消,
二敲智慧高,
三敲菩萨掌,
四敲福惠多……
“大师姐,打扰了。”
只听于素真上前和颜汐汐说道。
颜汐汐手中的木鱼不停,微启双目,看她淡然说道:“于师妹,怎么今天有时间来我这清修之地,莫不是有事吗?”
鱼素真说道:“我确有事来找师姐拿个主意。”
颜汐汐看她说得认真,停下了手中的木鱼,说道:“如今,于师妹乃是我昆仑派的代掌门,有什么事自已定夺罢了,何必来问我一个清修之人?”
“只是这件事,有些麻烦。”
于素真说道:“我实在不知该怎样定夺,师姐乃是我们昆仑派除了掌门最有权威的人,所以还请师姐定夺吧。”
颜汐汐看她:“你说。”
于素真接着说道:“三圣坳后面的空地上,今年许是雨水勤了,杂草特别的旺盛。这时已是秋天,草木都开始枯了,我就怕哪天失了火,连累了三圣坳,所以我正计划着找人把那些杂草清扫一下。”
颜汐汐点头,说道:“未雨绸缪,师妹你做得对。”
于素真想了想又说:“只是师姐你也知道,挨着的就是咱昆仑派的禁地,掌门师叔也在真人塔里闭关修炼,我又怕闯了禁地破坏了规矩,又怕扰了师叔的闭关,所以才犯了难。”
颜汐汐怔住,想想说道:“这还真是个麻烦。”
于素真松口气,又说:“师姐,我这几日倒琢磨了一个办法,你看可行不?”
颜汐汐眼睛一亮,说道:“你说。”
“我们昆仑派既然设了禁地,不许本派弟子僭越,我们倒不如去山下雇些杂役来。让他们去禁地把杂草除了,这样既不破坏昆仑派的规矩,也能解除后患。”于素真说:“师姐,你看怎样?”
“很好。”颜汐汐肯定地点头,说道:“鱼师妹,你想得很周全,就依你去做吧。”
“好,既然师姐也赞同我的想法,那我就差人来做。”
于素真施礼,说道:“那我今日就不打扰师姐清修了。”
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
转身的一刹那,她把目光停留在后面打坐的方菲儿身上一刻,但也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走到院子里,才把脸阴了,对身边的阿狸说道:“她倒真会找靠山。”
阿狸知道她说的是方菲儿,轻轻地说道:“你是怕她在这里说你坏话?”
于素真心里是那样想的,但嘴里却不甘示弱,说道:“她敢,我好歹也是昆仑派代理掌门,就算她投靠了我大师姐,她能翻几次浪。”
“就是,就是。”阿狸阿谀说道:“待我们过几天大事一成,就连大师姐都奈何不了你,何况一个跟昆仑派不沾边的人。”
这样的话让于素真甚是受用,脸色也转阴为晴,悠悠说道:“那是,我今天来找大师姐讨主意,也就是给自已找条后路罢了。万一我们的事不顺利,往她身上一推算了。”
她忽然停下脚步,看她认真地说:“去山下找杂役的事,就交你去办,一定要把事情办好,不要耽误了我们的大事。”
“放心吧,这件事交于我了。”
阿狸痛快地答应着,须臾,又迟疑着说:“还有一事我想和掌门商量。”
“你说。”于素真说。
“我下山去雇杂役,能不能带上夏桐。”她解释着说道:“我一个女子不好和那些粗壮的汉子们讨价还价,带上他也好为掌门省些银子。”
“少贫。”于素真嗔怪地看她,嘴角勾起,揶揄着说道:“说得真好听,什么为了为我省银子,我看你想借机带你的郎君去山下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