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没什么可烦恼的。
还有那么多人死去呢,好歹人活着就有希望。
想通了的方菲儿不再纠结过去,第二天又去了人市,找了一个给人家洗衣服的活儿。虽比那绣楼累一点,赚得也少了许多,但她满足,她坚持干了下去。只要不让她去参与那些尔虞我诈的事,她干点苦累的活儿心里也是踏实。
这世上没有吃不了苦,只有享不了的福!
只要想开了,也没什么可怕的,活着也就是过程,好也罢,坏也罢。只是活给自已的,与旁人无关。
富贵命和贱婢命死了都是三天出殡,没有区别。
秋风萧瑟,落叶飘零,不知不觉又到了中秋。
每年的中秋都是家家户户团聚在一起日子,吃月饼赏月的日子。依梅嫂子的嘱咐,方菲儿今天早回来一会儿,为的是和他们一家人过个中秋节。
方菲儿进院时,看到梅嫂子正和一个背对着她的人说话。似乎说得很是投机,梅嫂子不时传出朗朗的笑声。
一眼瞥见她进了门,立刻眉开眼笑地说:“这不,菲儿回来了。”
那人也遂转身过来。
方菲儿怔住,原是曹府绣楼的沈慧娘。
她面对她,笑着说:“菲儿,你回来了。”
方菲儿点头。
沈慧娘说道:“那日的事情我事后调查清楚了,原是那攸宁搞得破坏,让你受委屈了,我也已经把她辞退了。”
她缓口气,仔细地看着她的手,又说:“听说你去给人家洗衣服了,你这一双巧手哪是干那些粗活的,简直是糟践了。”
“还好。”方菲儿说道。
“曹府接了一个大活儿,需要你这样手巧心细的人做。我推荐了你,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去。”她征求她的意见。
“我愿意。”
她不假思索地答应,她本来就对她没有意见,在曹府干活她也看得出她对她的照顾,就算那天她辞退她也不是她的错,毕竟有人陷害,她作为监工也要奖罚分明。
如今,她又说给她找了一个活儿,自然欢喜得很,哪有不去之理。
沈慧娘满意地笑笑,随即又认真地说:“只是这次要赶活儿,你要日夜地做事,恐怕要在曹府里住些日子了,不能回来住了,你可愿意?”
“我愿意。”
方菲儿知道干得越多钱赚得越多,自然愿意,她不怕吃苦,就怕此刻赚不到钱。
但忽然又犹豫了,喃道:“我不能回来住,我的郎君身不能动,谁来照顾他?”
“你看这样可好。”
沈慧娘看出了她有困难,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不如把你郎君也接到曹府跟你同住,这样你既能做活,也能照顾你的郎君。”
“如此甚好。”
方菲儿感激地点头。
“好,就这样说定了,明天会有马车来接你们过去。”
沈慧娘安排好,也就离开了。
今晚的月亮真的圆,像个会发光的大月饼亮晶晶地挂在天空。照亮了整个农家小院。
方菲儿和梅嫂子一家人围着桌子,吃着月饼欣赏着月亮,心情好极了,露出久违的笑容。
第二天一大早,曹府就派马车来接他们。梅嫂子的劳力帮忙把夏桐背上马车。
梅嫂子嘴里不停地嘱咐:“菲儿,有什么事就捎信回来,千万别委屈了自已。”
“放下吧,嫂子。”
方菲儿说道:“我们干完这活儿就回来,不要担心我们。”
梅嫂子点头,在门口一直看他们的马车远去。
当马车停到高大的曹府门前时,方菲儿看着这个熟悉的地方,不禁有些感慨。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还能回到这里,而这次还把夏桐一起带来。
命运原是这样的未知,似乎活着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这次回来,沈慧娘没有让她去绣楼,而是把她和夏桐安排在一间厢房里。
绣台也搬了来。
这样安排既能让她安心干活又能同时照顾夏桐。看来沈慧娘也是用心了。
沈慧娘来了。
她看看屋里的环境,问道:“这样的安排你可满意。”
方菲儿感激地说:“承蒙照顾,恩情菲儿记住了。”
“这次是绣一幅千里江山图,要一个月内完成,你可要辛苦些了。”
沈慧娘认真地说。
“放心吧,就算我不睡觉我也按期完成。”
方菲儿坚定地说。
她是真的在心里感激她,因为她知道这一个月的工钱到手,她遇到的问题都解决了。她简直就是她恩人,而报答恩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按时把活儿干完。
沈慧娘点头:“这里除了我来,没有人会来打扰你,你就安心做吧。”
沈慧娘说完就出门走了。
方菲儿安排好夏桐,开始急着干活。她虽不爱说话,她虽老实,但她却是个干活认真的人。夏桐就躺在她的身边看她干活,她忙累了,偶尔也可以和他说话。只是看她忙碌的样子,夏桐却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心里有些内疚罢了。
夏桐努力克制着自已的心情,他不想让他的心情影响到她的心情。但这种压抑的心情终会有一天让人崩溃。
接连几天,夏桐都高兴不起来,总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无论怎样掩饰还是显露了出来。
“桐哥哥,你怎么了?”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快,关心地问了一句。
她这样一问,他再也忍不住伤心地哭了起来,用手擂着自已双腿喊道:“我觉得自已就是废物,连累你跟我一起受苦,我真的不想活了。”
“桐哥哥,你不能这样,我去外面受了那么多委屈,我都没说不想活了,你这样说太让我失望了。”
方菲儿也哭了。
“可是。”他泪眼婆娑地望她,说道“:你说我这样的废物活着有什么价值?”
“怎么没有?”
她双眸里满是温暖,说:“你活着我才有力量活下去,你若不活了,那我也无法独活,这样,你的价值还小吗?”
夏天痛苦地闭紧了嘴。
无论是好,无论是坏,无论是哭还是笑,岁月从来也不为谁停留。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月期限就再过几天就到了。
方菲儿熬红了眼睛。
方菲儿提前完成了任务。
当她把最后一根丝线绣完时,她仰面向天长长地松了口气。
沈慧娘把她绣的千里江山图交到了曹府。曹府的人很是满意,给了足足十两赏银。这可把方菲儿高兴坏了。
有了这些银子,她就可以雇辆马车,带她的桐哥哥去找大哥傅青山了。
是曹府的马车将他们又送回了梅嫂子的住处。
梅嫂子见他们安全回来,又赚了那么多银子,高兴地去街上买了肉和鱼,还差他家的劳力去打了酒回来。
梅嫂子决定要好好地庆贺下。
这顿饭是他们来到这里,吃得最丰盛的一顿,也是最高兴的一顿。饭后,方菲儿就把他们想要离开的想法说了。
梅嫂子听了立刻心里难受了。
她是真的舍不得他们走,这些日子相处,她心里早把他们当作了家人般,可是她要去给夏桐治病,她也不好拦着,毕竟那才是大事。
舍不得也没办法。
“嫂子,不用难过,我们有时间就回来看你们。”
方菲儿理解她的心情,因为她自已也有难分难舍。她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已。遂又摸出二两银子给她,说道:“嫂子,这点钱你拿着,留着日后用。”
“这可使不得。”梅嫂子使劲推拒,“你们此去路途遥远,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还是你们拿着路上用吧。”
“我们还有,足够路上用了。”方菲儿看着她认真地说:“我们俩在这里打扰你们这么多天,心神不安着呢,你若不收下,你让我们走了也是不安的。”
梅嫂子无话。
她知道方菲儿的脾气,虽平日里不爱说话,但这蔫人主意最正,说到做到,是不容反驳的。她也只能抹起眼泪,听她安排。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人和人的缘分大概也是注定的吧。
什么时候相聚,什么时候分离,冥冥之中都有安排。
只是有时是人走茶凉,有时是人走茶不凉罢了。
有时的分离就像一个人突然死了般,都是从此再也没有消息,那盏不凉的茶是种情意,凉的茶也是正常。
世上难得尤其珍贵的,生离死别也最是让人难过。
翌日,他们雇了马车,告别了梅嫂子一家人,离开了祁隆镇。
透过车窗夏桐看到远处昆仑山,心里又翻腾起了许多酸楚。这个给他留下,好的,坏的记忆的地方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了。也许这一走,今生再也回不到这个地方了。
他们这一路昼行夜宿走得倒也不辛苦。凑够了里数,他们终于赶到傅青山的医馆。
当马车在医馆门口停住时,方菲儿看着熟悉的地方,如释重负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心里默默地念道:桐哥哥,我终于把你带到了大哥的身边。在她眼里,大哥无疑是他们的依靠,有了大哥,她再也不会孤独地面对一切。
傅青山给她回家的感觉。
一步踏入药香袅袅,典型的医馆建筑里。却有一方有池塘的小院,几条金色的游鱼在快要枯萎的荷叶下穿行,伴随着路过者的脚步进了正房。
正房里描画着山水的屏风挡住了,躺在里面竹榻上夏桐。此刻,他被脱了上衣,赤裸着趴在竹榻上。傅青山仔细检查着。他用手指按压着他的腰间脊椎,神色越发的凝重了。
旁边的方菲儿似乎从他脸上看出些不祥,急着问道:“大哥,桐哥哥的伤能不能治好?”
傅青山用衣服盖住他的腰身,沉思了片刻:“你二哥这次受的伤的确是重了些,这些人下手挺重的,就算有什么错,也不该把人打成这样,这本是想杀人来的。日后,我若见到那牛鼻子,我定会给二弟讨个公道。”
听他的意思,他还想找青灵子讨个说法,却不知那昔日的老友早不在人世了。
趴在竹榻上的夏桐叹口气,说道:“大哥,我师父他老人家已经被害了,我也不是昆仑派弟子了。”
傅青山听了,着实地愣怔了片刻。他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须臾,说道:“那昆仑派也没什么好,不做昆仑派弟子也好。只是那牛鼻子老道,突然就没了,倒真让人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方菲儿迫切地想知道夏桐的伤情,在旁边插进来说道:“大哥,你快说桐哥哥的伤,到底能不能治?”
傅青山沉思片刻,悠然说道:“他的伤虽然严重,若是别人恐怕是没法治了,我倒也不是没有医治的方法,否则我怎么对得起医仙二字。”
他说这番话时,脸上自是满满,遂看向床上趴着夏桐,说道:“只是这个方法有些特殊,二弟恐怕要吃些苦头了,也不知二弟肯不肯?”
“只要能让我站起来,再多的苦头我肯吃。”
夏桐坚定地说。
在他看来这样每日里躺在床上,还不如死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什么吃苦。
旁边的方菲儿破涕为笑,看着他嗔道:“都什么时候了,大哥还卖这样的关子,不知道人家心里急吗?”
“我知道你和你二哥有感情。”傅青主山脸上的笑意多了些揶揄,然后说道:“就算心急,饭也要一口口吃是吧。今天你们也累了,先休息一下,待明天我再带二弟去找我的好友,给他医治。”
“找好友?”方菲儿皱眉,不解地看他:“莫不是大哥不是亲手给桐哥哥医治?”
傅青山点头,说道:“二弟的伤实在重了,我的手法恐怕不能,只有借老友之手了。不过你放心,我这个老友手艺好得很,二弟的伤应该能治好。”
方菲儿自然是信他的,也就不再说别的。
这时傅青山唤外面候着的安庆进来,那安庆巴巴地进来。垂首听着师父的吩咐。
傅青山对他说道:“你去熬一锅八珍汤给你师叔服下,然后再用泽兰叶,延胡索,鸡血藤给他泡浴。”
安庆答应一声,下去准备了。
傅青山安排好这里一切,也就离开了,去前院忙其他的病人了。
安庆和几个人用担架抬着夏桐,随前面的傅青山来到了一处偏宅。
这宅院不但偏僻,许是那几棵钻上天的白杨挡住了日光,满院的阴暗。让跟在后方的方菲儿感到了一丝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