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开始只是觉得小儿或许还小,是淘气罢了。今日,听婆婆一说,也越发地感到了不正常。
她伸手把孩子接到自已怀里,对她说道:“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外面把郎中请回来。”
她自然是心急地去了,或许她心里比她这个做母亲的更要急了几分。
眼见婆婆橐橐地出了门,她收回目光落在怀里婴儿的身上。小儿已经停止了哭泣,眼角一颗小小的泪珠犹存。一丝忧伤在她的目光里蔓延开来,嘴里喃道:“天儿,你不要吓我……”
上官婆婆很快去了又回。脚步声不停地直接把郎中引到司徒晓莹的房间。但见他髯发均白一老者,举止言谈都像得道的医者。这样她也放心把小儿交给他医治。
郎中在摇床上,仔细地为小儿检查了身体。从开始眉目间的疑惑到一丝无奈,最后,终是在一声重重的叹息声收了手。
“我的孩子,怎样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
“老夫行医数载,还没见过如此古怪的病患。”郎中思索着说道:“他的四肢一碰就疼。按说应该是脱臼或者骨折之症,但我仔细检查过了,都不是这些。”
司徒晓莹盯着他,急切地问:“你快说。”郎中抬头茫然地说道:“我怀疑小儿所有的骨头都有裂缝,可这小儿出生不久,怎么会这样就让我百思不解了。”
听他说了,司徒晓莹愣住了。如若像他所说,那孩子岂不是和自已身体的伤一模一样。
莫非当初少林寺的大和尚用大力金刚掌不但伤了自已,连同腹中的婴儿也一并伤了。这少林绝技岂止厉害,简直就是可恶之至。
“你可有方法医治?”
她虽有心痛,但还是急着想找个医治的方法,她知道这种伤日日夜夜折磨的痛苦。她心疼孩子,她不想让他一样跟着受罪。
“老夫,却没有办法,还是另请高明吧?”
郎中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走到门口又回头看向摇床上孩子。眼神里升起了一丝凄楚,这是一个医者对无法医治的遗憾。
司徒晓莹俯身看着摇床里孩子,他红扑扑小脸蛋,此刻正用一双带笑的眸子和她对视,可爱至极。这样的可爱却没有给她一丝愉悦感。反让她心头的悲痛无法抑制地涌上来,双眸中噙满了泪水。
“天儿,是为娘对不住你……”
她哭了。
“我就不信了,天下还有不能治的病,定是他没有手艺,故意这样说的,我这就去再寻郎中过来,一定能治好公子的病。”
上官婆婆说完不等她说话,就气冲冲地出了门,在她看来就是那郎中夸大其词,所以她是真的气了,也有些恼了。
如此,上官婆婆接二连三地请回来几个镇上的郎中,检查结果到底还是大同小异,都说无法医治。
这一次次的失望,到底还是让上官婆婆情绪崩溃,最后一个郎中还没出院子,她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双手拍在腿上,哭了起来。
她擦一把眼泪哭道:“老天,你瞎眼了吗?为什么这样折磨一个还不足月的孩子。”
她拧一把鼻涕哭道:“我们狐族要还有什么罪罚就都奔我老婆子来吧,何苦要这样折磨一个孩子。”
司徒晓莹看着地上哭泣的她,此刻,却没有泪水流下来,因为这日日夜夜守在小儿身边,她的泪水已经干涸。她的痛苦已让她麻木,脸上都没了任何表情。
她知道越是在困难面前越需要冷静。
就算所有郎中都说无法医治小儿,她却从未想过放弃,就算寻遍天下名医,她也要治好小儿的病。
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忽然想到少林寺,既然大力金刚掌出自那里,他定有医治的方法。虽然那是伤她的敌人,去了,也许会被拒绝,但只要有一丝希望她就要去试试,为了小儿再多的困难她都不怕。
她晚上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告诉了他们自已的决定。
没人反对。
毕竟医治小儿的病是当务之急。
但大家都担心她此去的凶险,都想跟着她,路上护她周全。
上官婆婆说道:“算了日子,你也是刚刚坐完了月子,此去路途遥远,实在是放心不下。就让我跟你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司徒晓莹说道:“婆婆你这么大年纪了。哪里还能适应这长途跋涉的辛苦。路上万一再有个闪失,我的心里哪里过意得去。”
欧阳亦萧说道:“我去总是可以的,我年轻力壮,万一路上遇到坏人,我也能替族长抵挡一阵子。”
司徒晓莹说道:“你跟我去了,布行的生意怎么办?布行就是我们这群人日后生存的根本。没有了布行你让这群老弱病残还去街上讨饭吗?”
还有其他人想要伴她远行,却都被她一一拒了。她觉得自已一个人轻装上阵就行,人多了反倒是累赘。
没有人能说服她。
大家也就不再坚持。但此刻他们这群落魄的人刚刚在她的身边过了几天的好日子,她就要跟他们分开。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群龙无首的他们恓惶自然难免。
司徒晓莹告别了族众,一个人出门向西,踏上了一路好春光。
春日的阳光,似蛰伏了一个冬的力量。把世间万物催发得都有了活力,路边的柳条,还有远处的田野,都蒙了一层浅绿。
她一个人怀里抱着孩子,走在路上,被这个春日扫去了些许的阴霾。人也轻松了许多。
怀中的小儿似乎很享受这样的旅途。这一路除了吃奶就是睡觉。她发觉小儿明显地胖了。小肉脸嘟嘟着,把小嘴都快挤没了。
你若是健康多好!
孩子的健康是天下母亲最大的愿望。
身后响起了马蹄声,这畜生的脚力到底比人要快,她斜了一眼赶上来的马车。只见马车装饰豪华,车厢的四角还挂了铃铛。随着车轮的滚动响个不停。看这排场,想是车里坐着的人地位也是尊贵了。
许是,车厢里的人耐不住了寂寞,挑开车帘往外看。一眼瞅见抱着孩子在路边行走的她。被她的美貌,立刻惊得眼神一亮,心里感叹,世上还有这样美貌如仙的女子?
马车很快地超越了她,他还在里面歪着头使劲地看,终因角度不对落了一脸的失望。他无可奈何地在车里坐正了身子。但女子的美貌却在他脑海里久久不去。
“小王爷是不是又闷了?”车辕上的男仆似乎瞅见了他撩起车帘看了,也就漫步静心问了句。
“你是主子肚里的蛔虫吗?又忖主子的心思。”没等车内的小王爷说话,车辕另一边的一个男仆就说了话。
两个男仆年龄都不大,约莫十七八岁,但个个精神抖擞,一看就知道有些武功。
“我明明看见主子掀起帘子往外看了,若不是寂寞,你说还会怎样?”
“或许看路边的一个村姑长得漂亮,消遣消遣。”
第二个男仆说话明显有揶揄的口气,可见平日里在主子面前也是不太规矩。
“阿坤掌嘴,阿福监督。”
车内的小王爷地吐了句。虽是惩罚,显然没有仗势欺人的味道。
那个叫阿福的人对那个叫阿坤的人做个鬼脸,说道:“来吧,要使劲些,不能哄弄主子。”
阿坤一脸苦相,用手打向自已嘴巴,也恨这口无遮拦,挨罚也是长个记性。
车内的小王爷轻轻地一笑。
他叫萧汐炫,是当今皇族萧天贵的独子。只因其母多年前在法华寺许了心愿。又因身体不适,特让他代去还愿。
这萧汐炫虽从小生在官宦人家,却没有养成那些公子哥的恶习。待人善良,遇事不争,他那两个随仆在他面前随意的样子,也是他平日里惯的。
仆人在主子前的随意,代表着主子的仁义宽厚。
兴许是到了吃饭的时间,又或许是食肆的饭菜可口,前面的一家食肆人声鼎沸,有些热闹。
司徒晓莹走近时,一个店小二模样的巴巴迎上来,眼睛里亮亮地看她,说道:“客官,里面请。”
他点头哈腰,在前面引路,将她引至一张饭桌前。饭桌上有几样小菜,不多,但很精致,一盘鹅鸭排蒸,一盘莼菜笋。一盘合菜饼,一碗清水混沌。菜不多,荤素搭配。那店小二请她坐下,说道:“客官,请用餐。”
“你没弄错吧?”司徒晓莹看着桌上的饭菜,有些奇怪地问:“这些都不是我点的菜。”
“没错,没错。”店小二慌忙说道:“有一个客官把菜点好。让我去门口迎人,说一个天仙般美貌的女子,怀里抱着孩子。这不是你又是谁?”
司徒晓莹苦笑。
她自然知道店小二说的人就是她。无论美貌和怀里的孩子她都符合。只是她不知道是谁在这样为自已布饭。不过,她倒不在乎是谁,有何目的。既然人家那么费心,她干脆吃算了。
“咦,这小娘子长得还真标致哎。”食肆里永远都不缺醉鬼,而醉鬼是这个世上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这样的人通常都是五官丑陋。
他斜着眼,鼻子歪着,嘴角冒着白沫,还欲伸手去摸她的脸:“来,陪大爷喝一杯去。”
司徒晓莹没动,但眼神聚集了杀气。
“无耻!”
还没等她出手。一个人已经冲过来。用剑柄挡开了他的手。她抬头看到原是路上遇到的马车上的男仆阿坤。
“你……你他妈算什么东西,敢坏老子的好事。”醉鬼吐出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向他示威。
“臭嘴!”
忽然,又窜过一人,“啪啪”打了醉鬼两记耳光。原是马车上另一个男仆啊福。
这醉鬼用手捂着脸颊有些发懵。
怎么突然就又多了一个人呢?莫不是眼花了,逗着鸡眼,看看啊坤,又看看啊福。突然就暴怒地扑过去,要打啊坤和啊福。却还是瞅不准。没打到人自已却趴到了饭桌上。
好好的一桌饭就这样和他一起滚在了地上。
司徒晓莹急着站起身躲避,用手掀开襁褓的棉盖,小儿闭着眼还在熟睡,小小的嘴唇吮奶般动了动,甚是可爱。
那醉鬼从地上爬起来,还欲找阿坤阿福算账。这次却吃饱了拳头,直到被凑得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只剩下哭爹喊娘的份!
“可惜啊可惜,好好一顿饭就这样被搅了。”
身后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司徒晓莹转回身看。只见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身穿丝织长袍,头戴瓜皮小帽。气质高贵的年轻公子。
这人正是路遇的小王爷萧汐炫。
“这饭也吃不成了,我那桌饭菜还没动过,要么去我那里吃?”他笑嘻嘻地望着她。
“凭什么?”她冷淡地说道:“我们很熟吗?”
“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他又说道:“何不赏脸做个朋友。”
见她还是不动,就又说道:“莫非怕我们是坏人,害你性命?”
“怕你?”她轻蔑地一笑,又一想,不就是吃顿饭,吃就吃,也省得他啰唆。就吐了句:“走吧!”
“好。”他说得不咸不淡,但脸上已掩饰不住一丝笑意,嘴里喊道:“阿坤,阿福,还不赶紧带路。”
那阿坤阿福听了,急着过来。毕恭毕敬地在前引路,直把她引至二楼的一个包厢里。
没想到这食肆的二楼还有豪华的包间。可见这家食肆也是官家或者有钱人经常光顾的地方。
桌上的饭菜也是上了档次,满满的一桌佳肴。
既然来吃就不客气,司徒晓莹坐下来自顾地吃。这反倒让萧汐炫有些不自在,那阿坤阿福站在后面也是看在眼里,何时见主子如此拘束过?忍不住偷偷地笑出声。
他自然能听到他们在身后笑他,但碍于旁人在场也不好教训。只把账记在心里,待日后清算。
他故作镇定,看着她问了句:“看你一个人,抱着孩子,这是要去哪里?”
她不抬头地说了句:“少林寺。”
“奥。我们去法华寺,正好顺路哎。”他一边看她吃,一边说:“此去,路途遥远,看你一个人抱着孩子,挺不容易,要么搭我们马车?”
司徒晓莹不停筷地回了句:“可以。”
他没想到她会这样痛快地答应下来,心里的狂喜染上了脸颊,为了不被窥知,使劲地压了下去。
她停住筷,抬头看他,说道:“你先是给我摆下酒菜,又让醉鬼搅了,把我引到这里来。这一切,不都是为了让我坐你的马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