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八年三月二十九日,大宋皇帝赵祯于汴梁皇宫驾崩。京师汴梁罢市巷哭,虽乞丐与小儿也自发焚纸钱,哭拜大内之前。僻壤村乡之农妇戴孝垂泪,万民哀嚎,数日不绝。
大宋使臣到达辽国致送讣告,辽国皇帝耶律洪基号啕大哭,言道:“四十二年不识兵革矣。”河清海晏、国泰民安,和平共处,化解仇恨。庙号仁宗,葬于永昭陵。
翌日,曹皇后发布遗诏,养子赵曙继承皇帝位。
春天被绿色覆盖,蛙鸣虫叫十分悦耳,花香引来四处的蝴蝶翩翩起舞。春日的阳光洒进房间,温暖得让人都不想动弹。林啸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点燃一支烟,吐出雾蒙蒙的烟圈,浮在空中聚而不散,他玩味地看着。
水族箱里的鱼儿游来游去,互不打扰,显得格外宁静平和。林啸跳下床,拿了几颗鱼食撒进鱼缸,顿时起了波澜,鱼儿你争我夺,生怕吃了亏,毫无平时的风度。林啸叹了一口气,吟出一首诗:“真见美人能怎样,纵拥天下又何如。无聊遁到三清观,庆幸深山有道姑。”
吟罢,他连自已也不觉莞尔一笑。是呵,他今年也不过二十八岁,已然老翁心境。
手机骤响。林啸拿起电话:“喂,喂,大哥,出事了,我把孙县长打了,生死不明。”“不是早就告诉你们收手了吗,你……”“大哥,我知道,这狗东西太贪了,又威逼恐吓,我……”“别说了,先拿钱摆平吧,我马上过去。”
林啸放下电话,拿上外衣,夺门而去,一路疾驰,如箭射出,飞快地穿过眼前道路。“咣、嘣、嘎、咕隆、砰”,穿云裂石般,林啸驾驶的布加迪与对面摇摇晃晃的大货车相撞。
…………
大宋汴梁城茶汤巷。主街两边基本都是青砖瓦房的住宅区,院落式布局,街坊参差,官民杂处,颇有些世俗况味。清早的太阳还没有彻底露出头来,巷子便传来铁牌击打的声音,却不是打更人,是周边寺庙的僧人前来化缘,双手合十,神情安详,唱诵佛经,余音袅袅,保佑太平,报晓时间。
林老丈天色微明时分便起身了,年岁大了,觉轻,一把老骨头了,担着孩儿的心。他有三个儿子,不,他娘子庄氏肚腹还怀着一个,已经快六个月了,夫妻俩盼着是个女儿。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让夫妻俩费神。
大哥今年二十一岁了,考了几年功名,秀才都没捞着,之乎者也一堆堆,考场上毫不顶事。这不,不出月间又要下场了,不知今年祖坟可旺。
二哥今年十六了,性子倒是机灵,却脱不掉轻佻,你若打骂他时,他就耍起油滑的伎俩;你若由他去,他就更加放荡不羁,最操心的就是他。
三哥十二岁,舞文弄墨在他看来就是个屁,舞枪弄棒第一名。几天前被私塾赶回来了,上课时自由散漫不说,也不知出了什么鬼了,居然把赵员外的孙子的裤裆划烂了,露出小鸡鸡,几个孩子哄堂大笑,课堂上尘土飞扬,鸡飞狗跳。
“官人,别坐在门外了,天还凉着呢,弄糟了身体可添着烦喽。”他娘子轻声道,说不好是体恤,还是数落。“斋饭可备下,二十文香油钱没落下?”林老丈并没有挪回堂内。
“桌案上放着呢。”林老丈瞟了一眼。“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南无阿弥陀佛……”佛歌诵唱,“来了、来了。”娘子快速拿过来,林老丈催促庄氏。
僧人近前,林老丈双手捧上斋饭,十分虔诚,又捐施香油钱结缘,小声说道:“有劳师父了。”回个“合十礼”。唱诵声远去。
林啸不再赖床,他已经醒来好一会了,他是穿越者,不再是二十一世纪金盆洗手多年,再赚得盆满钵满家业的江湖一哥。他如今是林和峰家的老二,诨名二油子,和他同名也叫林啸的原身魂归它处。
据说人死的头七天魂魄还能保留记忆。原身不相信自已真的死了,七天回魂夜时候回来了,恰巧后世的林啸占据了他的身体。记忆如手机内存的遗留潮水般涌来。
林和峰是他爹,很有来头,祖上有个农民起义军领袖林士宏,起于草莽,后来战局不利,被迫降唐。林士宏家族担心被仇家追杀,改姓为柴。周世宗柴荣是他的后代。
柴荣英年早逝,儿子柴宗训即位,孤儿寡妇无力回天,陈桥兵变,直逼京师,无奈下达禅位诏书,赵匡胤稳坐北周江山,建立宋朝。不久,他立了一块石碑:“柴氏子孙有罪、不得加刑。”
林和峰是林士宏的远房旁支,并未改姓。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林,都是本家血缘,几代人时来时往,颇有渊源。他们现在租住的房子便是宋朝行政机关“店宅务”分配的(它相当于后世的廉租房)。虽然收取租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租住的。林和峰多方辗转,是托林姓族人,千方百计弄到手的。
林啸上面有个哥哥,兄弟之间常有嫌隙,甚至水火不容,都看不惯对方的性子。大哥看不惯林啸的油滑孟浪,林啸看不上大哥的迂腐自私。
两个月之前某一日,原身和老爹去练摊,一泼皮无赖欺侮林老丈,老爹嘟哝两句,这浑人,上脚便踹,原身不干,反身相打,无奈对方久经阵仗,爷俩败下阵来,遍体是伤,相扶着回到家。
大哥不但不心疼老爹幼弟,反而出言讥讽。原身一个没忍住,上前揪住大哥,抡拳便打。林老丈挣扎着拉扯,无奈原身早已满腔怒火,如脱缰野马,眼看老大这个呆子毫无还手之力,平常林老丈又极其偏袒大哥,顺手操起砚台向原身砸去,也是寸劲,正中太阳穴,原身昏死过去,半夜辞世。脚前脚后,后世的林啸穿越而来。
饭香扑鼻而来,几兄弟陆续起床,分别洗漱,上了饭桌。今天的伙食不错,几盘糖肉馒头,莴笋切片拌了小菜,粗粮熬粥。林啸眼亮,爽得很,美味又健康,多干几碗!
林老丈开始发话:“二油子,今天六月初八,咱去州桥相国寺,人流多,热闹,生意会比平时强。”他一口一个糖肉馒头,闷头干饭。
“林平,在家温书,下个月就下考场了,今年若不中,老家有块田,不多,也够种了,维持生计也是可以的。”林老丈故意这么说,他知道老大是啥货色,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少爷身子,也不知是不是少爷的命。他不免叹息一声,林平白着一张脸,也不知想什么呢。
“林成,祸你也惹下了,过几日我再托人找先生,功名指不上你,字也还是要识些的。”林老丈离桌,鼓捣他的吃饭家什。其实也简单,他是个江湖算命的,也连带着卖些药。
俗话说,十年能出个状元,十年出不了个老江湖。林和峰祖上有个造反的,牵连总会有的,太爷辈开始就安分守已过日子,毕竟田产稀薄,一直都过着食不果腹的光景,到了他这辈,几个兄弟也没什么家产可分,只能自已梦自已圆了。
他十六岁跑码头,机缘巧合,他拜了一个游方道士为师,学一些阴阳五行、七七八八的东西,也许悟性不高,可能师傅并没有把压箱底的真货传给他,也就只能勉强吃口饭。
最美人间四月天,梦回千年游汴梁。宋代重市不重城,人流杂处,茶肆众多,酒楼林立。大相国寺摊贩随处可见,人流如织,喧闹异常。
来到相国寺,他爹今天来晚了,始终觅不到一处放置摊位的地方。老丈有些焦急,一家的吃喝都在这呢。反观林啸,早已经不管不顾了,好像来到花花世界,一切都让他目不暇接。
笔墨砚台、胭脂水粉、古书古画、刺绣手工、宠物珍禽、说书唱戏、卜卦卖药、美食香料……与热闹的人群相映成趣,好一处人间烟火。
林啸有一种要哭的冲动,还想骂人,他妈的,爷穿越回宋,真他妈的有命。想那后世,偷偷摸摸钻栏跨栅买高价酒,好像犯罪。回来买醉打发未知的明天,好似疯子。林啸不停地腹诽吐槽。
“二油子、二油子,你还愣着干什么,帮爹搭台子。”林啸回过神来,咱爹真不愧是老江湖,凭着会看事的眼外加一张随和的脸,终于让旁边一个卖笔墨的中年男子挤出一个空位,可以放置一家吃饭的家什了。
一个方桌,几张白纸,一方笔墨整齐摆放,立一杆镶白边的蓝布旗子,上面写着“指引迷途君子,点拨久困英雄”。老爹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道袍,穿在适中的身材上,倒也肃然,接近职业选手的规格。林啸笑了,这老爹也是妙人。
“二油子别嬉笑,把那箱药摆齐了。”
林啸原身本来油嘴滑舌,取巧卖乖,这正是跑江湖基本的天赋。林啸后世也是江湖小混混,一步步晋升到江湖一哥地位。卖药这种小儿科对他来说是手到擒来,轻车熟路。
“来一来,看一看,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机会难得,赔钱大甩卖,买不买没关系,婶娘、爷叔、娘子、官人来瞧哇……”林啸不住地吆喝,“头疼的、上火的来一包‘舒春散’,分分钟轻松似神仙。”
不多时,林啸这边摊子前围了一圈人。“三文钱一包,五文钱两包。机会来了,挡都挡不住,小友常年在此卖药,不好使,你们打我骂我都行。”他长得本就清秀,又机灵讨喜,不多时,药全卖光了。
林老丈这时也接了个活,他每天有模有样地掐着指头眯缝着眼,几分钟后,“啊,小友伸出你的左手,来回摸捏又闭上眼。‘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得人轻借力,便是运通时。’”
对面是一个力工模样的年轻人,大概也没念过书,一脸懵逼地看着林老丈。
“小友,不出月余你发财的日子便到了,运气好一好,说不上还会碰到心仪的小娘子,桃花运也跟着到。”那年轻人高兴得大概昏了头,摸出三十文恭敬地递给老丈。
晌午时分,父子俩都饿了。再看看手头的银两,照往常多出数倍。爷俩准备收摊了。
“二油子,今天表现不错,货都出了,卖得也比平时贵,你这小子精得很呢。”他少有地摸了摸林啸的头,“我偏疼你大哥,你是生我气。偏疼的不上色,不疼自来红。”林老丈既感慨,又有些内疚地说。
“老二,咱下馆子去。”
“算了,下次吧,我娘怀着娃呢。”林啸有些心疼这个妙人老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