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通常在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由各地州府主持考试本地人。各省主考官均由皇帝钦派,中试者称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第三、四、五名称为“经魁”,第六名称为“亚魁”。
中试的举人原则上便获得选官的资格,凡中试者均可参加次年在京师举行的会试。
林平已经穿戴整齐,着一身白色的举袍,那是所有应试者的穿搭标配。人靠衣装马靠鞍,狗配铃铛跑得欢。这小子今天格外精神,白净面皮,唇红齿白,很有后世小白脸的潜质。
“百无一用的家伙,吃吃软饭应该是可以的吧。”林啸一脸坏笑。林平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还在记恨林啸。他差点死在林啸手里,身上的淤青至今还没有完全褪去。他却不知林啸已经死在他爹手里了。
“小心眼。”林啸心里暗骂一句。林老丈恰好推门进来。“二油子,别气你哥,他今天要考功名了。”“晓得了。”他十分可怜这世老爹,这货若能考上,我把眼珠子扯下来拿脚踩。林啸忿忿然。
“平儿,爹把车雇妥帖了,咱不低气。”“什么,老爹为这损种儿下了这么狠的血本。”林啸心里发出颤音。穿越大宋几个月,他对汴梁城任何角落都了如指掌。
“车坊”便是民间出行租赁场所,相当于后世打车。富而不贵的阶层是他们的基本顾客。老爹呀,咱们可是刚刚生活在温饱线上。林啸哀嚎。
林平坐上马车奔赴注定溃败的考场。“二油子,你去江伯处,搞些药料。你设计的包装盒够不够,闲了,再做个,怕不足,生意冲得紧。”林老丈有点讨好地说。“不做了,也不卖了,身体虚,要躺平了。”林啸说了怪话。
“馋五香糕了吧,爹给你买回来。”林老丈更加讨好地道。“多买些,给三弟和阿娘。”林啸不吃独食。老丈大慰。“好,好,爹这就去买,多买大家吃。”
江伯的药料是将冰片、石菖蒲、川乌、蟾蜍研成末,相当于麻醉剂,基本作用是缓解疼痛。古时候没有后世化肥激素,材质纯粹,药效还是蛮好的,因为包装简陋,不受重视。
林啸设计的药盒精致又便利,加了“舒春散”药名更透着正规,连日来大卖,有的居然找上门来。林老丈见银子,欢喜得脸笑得像花一样,对二油子有些另眼相看了。
林老丈前脚刚刚迈出门去,林啸后脚也出去了。他不是闲逛,他去寻个人。或者说,他要建立人脉关系。来到这世林家日子并不轻松,家里主要劳动力无非是林老丈和二油子。
诶,他不知不觉地为原身叫屈。上面的哥毫无担当,一身酸臭毛病,下面的弟蒙昧无识,稚儿心肠。阿娘怀着娃笨重艰辛,还要为一家洗羹做饭,不消几日便要生产,再添一张嘴……
林老丈人脉有些浅,眼前看,多是贩夫走卒这般。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林啸后世虽是江湖草莽,也有自已的喜好。他平生两大喜好,一是嗜读历史笔记,二是收藏古书县志,尤其线装本。如遇珍宝,遇到知已,谈其趣意,如数家珍。
某日与友喝着老酒谈到北宋名人游师雄,他本人不出名,但后世《宋游师雄墓志铭》标本拍卖交易热闹,也是收藏佳品。他恰巧生活在林啸穿越的时间。
明年是北宋治平元年,剩不了几个月了。他恰恰是明年考上了进士。林啸要接近他。“游师雄,京兆武功人,字景叔,尝学于张载。宋治平元年中进士,授仪州司户参军。”林啸默记。
八月十五,中秋节,金风送爽,玉露生凉,赏桂饮花,玩月游湖。它始于唐朝初年,盛行于宋。林平那日从考场回来,整天无精打采,像霜打过的茄子,蔫头耷脑。
知子莫若父,林老丈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又是散场敲锣没戏唱了。连日来他牙龈红肿,面颊,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真应了那句话,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
林啸看在眼里,也心疼这世老爹,但他却是戏谑腔调:“爹多的是‘舒春散’。沉疴下猛药,多用上几包,没准就好了。”“你嫌我死得慢了,抢班夺权了,一帮狗心狼肺的崽子。”说话有点含糊不清,紧接着流口水。这火上的不轻。林啸暗忖。
“老爹呀,咱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车到山前必有路,儿孙自有儿孙福。”“爹呀,你是上牙疼还是下牙疼?”“上牙这儿。”林老丈指一指,林啸伸出手指,按摩着林老丈鼻翼的鼻唇沟处。反复多次,这是迎香穴。
后世的林啸每次牙痛都找一个姓史的老中医,每每见效。有一炷香的时间,林老丈的牙痛感不似之前那般疼了,他诧异地睁大了双眼,望向林啸:“二油子,这段时间,你好像变得让为父刮目相看了,好是好,但……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言不由衷定有鬼。”他毕竟是跑江湖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
糟糕糟糕,节奏掌握得不恰当啊。林啸暗恼,将计就计,他马上笑出猪叫:“哈哈哈,爹呀你健忘了,月余前你用砚台打破我的脑瓜,躺了足足七天,大概是换脑仁了,猪脑子换成猴脑子了。”
冷不丁林啸的爆笑声给林老丈吓了一跳,再听他说那日打破了他的头,有些内疚:“老爹下手重了,啸儿,记恨爹了。”“棍棒底下出孝子,黄荆条下出好人。爹呀,你要经常打儿子我,就能更加孝敬你了。”林啸调皮地说道。
林老丈不觉眼圈一红,他伸手抚摸儿子瘦弱的肩膀,眼泪掉下来。常言道皇帝重长子,百姓疼幺儿。父母也是有偏心的。祖上林姓为了避祸改姓为柴,后周世宗柴荣是个有所作为的皇帝,一脉相传。
林老丈内心是非常渴望林家出人头地,东山再起,因此他格外看重长子林平,不惜银两与颜面,千方百计地栽培儿子,几年下来,他仍旧是那扶不起的阿斗。才华平庸,学识浅薄,文人的臭毛病反倒加了不少。
幺儿林成顽劣嬉戏,不成行状,也是因为他和娘子庄氏娇惯的结果。诶,油子,苦了这歪蛋,衣食紧着长子幺儿,他便轮不上了,偶尔吃多些,自已反会嗔他不给好脸色,挨打最多,委屈了抽泣几声,抹抹眼泪,又接着干活。十六七岁是个小伙了,这几年也有了脾气,桀骜不驯,和老爹跑江湖沾些油滑、斗嘴。
念及于此,林老丈有些哽咽:“歪蛋,苦了你了。”望见老爹要哭的模样,林啸再次发出猪叫:“好了好了,老爹,别发愁了,面包会有的,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什么,面包、面包是什么?林老丈一脸懵逼,像看天外来客。
“啊,你听错了,是钱包,装银子的包。”林啸吐了吐舌头,做个鬼脸。林老丈听到银子两个字神情立马黯淡下来:“你大哥考取功名也没什么指望了,转年二十二岁,该娶娘子了。娶个回来也是要银子的。咱家,诶。”
林老丈重重地叹口气。林啸知道,在宋朝男十六、女十三便要嫁娶。林平已属大龄,十年光阴为搏功名,也算耽误了。之前也托媒人牵线搭桥,无奈他眼高于顶,非要娶个白富美回来,他也不思量思量,一个小爬虫能是龙般腾云驾雾、翻云覆雨吗?
“这个杀才。”林啸狠骂一句。“老爹,咱家有积蓄吗?给大哥娶娘子够不够。”林啸问道。林老丈瞅了一眼林啸,想想二油子也大了,能帮出个主意啥的也好。
“咱《宗法条目》规定,一般情况下,女子出嫁要陪嫁一百贯钱,娶妻彩礼五十贯,咱家有些积蓄,应该是三十八九贯吧。”哇,林啸一听,喜上眉梢。呀呀,后世单身狗你们快些穿越过来吧,瞧瞧大宋朝男贵女贱。
不同于后世的彩礼“万紫千红一片绿”——一万张 5 元钞票(紫色)、一千张百元钞票(红色),再撒满一片 50 元的钞票(绿色),总数达到 15.5 万元,还不包括百万的房子、七八十万的车子,那可真是要了父母的老命了。
我林啸在这世一定会娶上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喽。他幸灾乐祸的样子让林老丈一头雾水。“二油子,你还笑得出来,老爹我愁白了头。”林老丈略显不满,“你愁啥,你家都是儿子,不像女孩陪嫁那么多。女方着急嫁女,怕岁数大了生育受影响,嫁不出去,咱家挑挑拣拣还是有余地的不是。”
“那倒也是,三个儿子个个眉清目秀,模样可圈可点。”林老丈说着露出久违的笑容,大慰自已和娘子庄氏容貌的基因。一分钟后林老丈又开始发愁了。
“娶娘子的银两,再赚赚也将够了,实在不中,借来一些也无妨,只是大郎的功名,看来是成泡影了,日后他的生计也成问题。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愁苦吾矣。”苦情的戏份真多。林啸翻了翻白眼。
其实,他早已为大哥想好了出路。林啸随老爹常去州桥大相国寺卖药。铺席商店遍布数十里,车马拥挤,人不能驻足,甚是繁华热闹。为多赚些银两,他们也常去潘楼大街夜市,丝竹合弦,绿窗纱笼,有卦肆先生各类传艺,书画古玩,说书杂耍,不一而足。灯火照天,将长街映得如同白昼。
这里以服务业为胜,既有文化情调,又有实用的商业性。只要需要,付出酬劳,都可以在这夜市里找到适合自已嗜好的消遣方式。宋人勤劳聪慧,民也要情趣快活,有宋以来皇帝和士大夫治天下的政治格局,潜移默化普通人也有了雅骨,文化生活可见一斑。大众娱乐少不了诗文。
林啸留意到一个奇葩行业,东京汴梁的夜市居然有售卖诗文的,或是才华横溢,显示才华,或是诙谐调侃,嬉笑怒骂,十分抢眼,鬻钱以糊口,最次 30 文左右一首。林啸突然就想到大哥林平那“酸样”,让他卖个文章也算个行当。
至于内容嘛,来自后世的林啸一抓一大把,随手拈来,他可以为这个呆子操刀。至于分成嘛,三七开吧,本爷七,那瘪三就是三了。林啸并不贪财,有点为原身打抱不平的意味,谁叫这孙子总挤兑他二弟呢。
“实在不行就让他回老家种咱几亩薄田,盘中餐也是粒粒辛苦的结果,去去他的傲性,将来随和处事。”林老丈说道。林啸听他的语气,好似气恼,又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其实骨子里更加是心疼。
林啸故意气他:“我看行,在田间地头晒黑他的脸,粗壮他的腰,娶个夜叉模样的女人,生一群黑球似的儿子出来,哈哈哈。”林啸又来猪叫。林老丈脸上抽搐几下,好像谁剜了他的心,泪又要下来。
“爹呀,我倒是替大哥想了一个活计,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干呢。”“哦,老二,你讲一讲。”林老丈硬生生地收住了眼泪,急猴猴地问,好像要给皇天厚土二大爷磕头求乞般“刀下留人”呢。“卖文。”林啸直截了当。
林老丈是知道这个行当的,有些犹疑,他真的不希望自已长子也沦为贩夫走卒,抛头露面,斯文扫地,尊严全无。他吃够了这碗饭,他多么渴望林平取得功名,全家跑江湖的命运得以改变,他含饴弄孙,颐养天年。
林啸看出老爹的心思:“还是让他埋头刨食吧。”林老丈的脸抽搐得更加厉害。“老爹,啥事往好了想,若能碰上赏识他文章的人,说不定能弄个好前程呢。”林老丈终于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