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滚动着团团乌云,雷声轰鸣,闪电划破长空。黑沉沉的天似乎要崩塌下来,瞬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雨水如断线的珠子肆意狂泻,砸在屋檐、街道,水花四溅,雨雾迷蒙。
“来了,水患还是来了。”林啸轻声叹道。“看这架势,这场雨小不了,一时半刻难停啊。”田顺嘀咕。“海护院那边可安置妥当?现在……”
“妥当了,只是他们一路劳顿,此刻正在偏房歇脚呢。适才经过,鼾声如雷,声震屋瓦。”田顺窃笑。
“大兄,也懂说笑了。真格的,跟着好人学好人,跟着巫婆学跳神。”两人对笑。
“诶,等不及了,这天,这雨,去唤海护院。”田顺一溜小跑。俄顷,众人次第齐刷刷地来到林啸面前。
“小主,有何事尽管吩咐,海宽刀山火海,义无反顾。”“啧啧。”林啸咂嘴,海宽精明强干,头脑灵活,是做实事的一把好手,然而他时常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那股劲,让林啸哭笑不得。
“什么嘛,林小爷怎么会让你们轻易送命,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嘛,好不好。”
林啸沉吟片刻。“手下多少人?”“二十六个。”“你们辛苦了,林某感念,只是这时间紧任务急。这样吧,你马上集结人手,披上雨笠,套好驴马,驮上干沙袋、草袋,嗯,还有粮谷、烧炭,前往汴京各处行经之地。凡遇茅草寒舍人家停留下来,用沙袋将其门庭四围进行围挡,尽量做到严丝合缝,莫叫雨水灌注室内,再分发些粮炭与他们。至于高门大宅、富庶大户就不必了。”
“海某这就去办。”“田顺。”田顺会意,他将早已裁制的马夹交给海宽。对方不解。“穿上马夹,这是咱家的标配。”“沈府义赈。”海宽见四个醒目的大字,顿时明白了林啸的心意,他红着眼睛带领众人浩浩荡荡冲进滂沱的雨中。
“大兄,准备酒肉,回头犒劳他们。”“还有,叫吴嫂诸般女婢、小厮提取青蒿素,方法我来示范。”田顺领命。
林啸昨夜未眠。古人常说,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洪水必然会带来大量水生生物以及种种细菌和微生物,这些被洪水带到地表,通过阳光和氧气的作用而大量繁殖,通过各种生活渠道入侵人体。疾病的发生是一定的,当疾病具备相当的传染性时,瘟疫就产生了。
后世的林啸想到屠呦呦发现了青蒿素获诺贝尔医学奖时说自已的灵感来自《肘后备急方》,书中记载“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尽服之。”
青蒿素能预防感染、抵抗疟疾,因此林啸备了大量的青蒿,至于怎么提取嘛……“二郎,吴嫂她们已等在前厅。”“哦,好,这就去。”
吴嫂是寻常人家,父亲是相马的,嫁得吴大,吴大发迹后见异思迁抛妻弃子。她很有骨气,做果子点心很是地道,养家糊口没有难倒她。
几天前田顺找上她,其实田顺也是被林啸逼的,小主嘴巴太刁,普普通通的菜肴直说难以下咽,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田顺这辈子都没听说过的花式菜单。
他走访多日,腿都要跑断了,才寻到吴嫂子。别说烹调几天,小主直说“佳肴,佳肴。”田顺也终于把心放到肚子里。
林啸来到前厅,扫视众仆,大有君临天下的气度。“吴嫂,小花,大翠,银屏,庄月,喜儿,三木,六顺……”
念毕,他清了清嗓子,“今日教你们如何提取青蒿素,一会儿我示范,你们看好。做得出色的有红包,反之,那可就吃不上今晚的大餐了……”
田顺带领众人来到沈府地下通道。满眼的青蒿让她们几乎惊掉下巴,“我的娘呀,这工作量太大了。诶,没办法,端人碗受人管,吃人饭看人脸。”
“洗过衣服吧。”“洗过。”异口同声。“好,二喜,六顺拿来棒槌,把叶子、杆子、根通通砸烂,然后用水浸泡,汁水放到大缸内。小花,庄月,像洗衣服拧水一样,把青蒿里的汁水拧出来。”
如是这般,各就各位,这个时代也没有条件像后世那样提取青蒿素,什么分离纯化工艺、碾水提取、酸沉淀法、乙醇法……诶,就这样吧。
丫头、小厮挤挤挨挨,撅着屁股拾掇叶茎儿,又不停地将其捣碎,好不热闹。
紫宸殿,官员在殿内整理湿漉漉的朝服,彼此说笑。“经过街道时,街面的浑水淹没了马腿,瞧湿成这个鬼样子。”
“不少沟渠上,水都已经涨满,根本排不出去,有那贪得无厌的在汴河边修建住宅,引水入园,侵占了河道嘛。”
“若是包龙图在,严厉整治,如今也不会……嘘,吴胖子来了……”“这雨下得真邪气。”今天参加早朝的人,少了近三分之一,说是水漫街道,无法参加早朝。
“官家到。”内侍高声宣唱。当今官家是赵曙,皇太后曹氏听政十三个月后撤帘还政,他才开始视朝。
但见他步履沉重,看起来很乏力,脸色苍白,尽显疲态,三十岁盛年,眼角已落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嘴唇微抿,眼神落寞,缓步走向龙椅,安静地坐上去。“各位臣工,议政。”言词寥寥。
“官家,连日暴雨,汴河溢满,民众多遭浸泡。”中丞贾黯率先举着笏板道。
笏板,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是臣下上殿面君时的工具,双手执笏以记录君命或旨意。
“至和三年的大雨,坏官私田庐数万,如今这雨势更甚于当年。”宰相韩琦语气十分担忧。
“这汴河通至黄河,平日泥沙淤积,虽有人清淤,近几年某些官宦侵占河道,引水入园……”
参知政事欧阳修斜眼看向吴充,奏道,“若水浸汴京,必会导致死伤无数。臣建议扒开城南的汴河南堤泄洪。”
言官吕诲建言。“三司内三口井水也是满溢。”“汴河水涨了数丈。”朝堂上,你言我语,轮番奏报。
弱不胜衣的赵曙已经打起了摆子,全身颤抖,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竟说不出一句话。
“官家,听闻原本地势低洼的南董门至城东南一带的庐舍民众毫发无损。”吴充被欧阳修盯视后心惊肉跳,赶紧转移话题,报喜不报忧。
“吴少傅,说来听听。”赵曙惜字如金。“据说京城沈府有一个叫林啸的青年,组织‘沈府义赈’,穿着奇异的坎肩,在几日前就开始沙袋挡围,送粮送炭,只是……”“接着说。”
“啊,这沙袋、粮炭都给了茅屋寒舍,贫贱小户,至于京城高宅、富庶分毫未得。”吴充战战兢兢地道。
“咦,未雨绸缪,有点见识,此人不可小觑,查,金吾卫细细地查。”赵曙横扫群臣,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扒开南堤泄洪,看情势发展。”他瞟了一眼内侍,内侍意会,“散朝。”
众大臣鱼贯而出。“地主家也没有余粮了,更别说炭,烧大腿呀,赶紧想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