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深沉,田顺神色肃穆地将海护院送出府外。林啸眉头紧锁,一脸凝重地问道:“依护院仍旧没有消息吗?”
田顺的神情悲戚,声音低沉地回答:“飞书传报,他仍在邓州防务。听闻老庄主仙逝,吐血数升……”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老庄主的遗命他已知晓,书信与父,尽全力成全小主。”
林啸轻叹了口气:“你下去休息吧,别累坏了身子。”
林啸看着田顺,目光中满是关切:“田顺,别太难过了,你大不了我几岁,以后大兄称呼,适时也成个亲,莫像老庄主一生无后。”说到这,林啸的声音有些哽咽,似乎有些说不下去了。
“二郎,田顺想老庄主了,想老庄主了。”田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痛,嚎啕大哭起来,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顺着林啸的脸不停地淌下来。林啸紧紧地抱紧田顺,两人哭成了一团。
“二郎一定会给大兄找个贤娘子,你会再次有个家。啊,田顺,大兄。”林啸哽咽着说道。两人哭了许久,直到声嘶力竭,这才相互搀扶着,各自回房休息。
然而,林啸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从枕下掏出一封信纸,就着昏黄的烛光,默默地读了起来。
“二郎,见到此信,老翁怕是与你阴阳两隔了。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群山西沉,目送东边的流入海,老夫无憾了。更重要的是按照每字笔画打开沈府地下的宝藏,不说富可敌国,也谈价值连城了。同时老夫手底下有五个死士助你柴家东山再起:白护院提供粮钱;依护院助力官场;尽护院是你的耳目;河护院操办兵马;海护院处理杂务。老夫揽你登天,无奈黄泉索命……”
想到辽国入侵时的惨状,骑兵肆意纵横驰骋,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残破的村舍、哭嚎的百姓。大量的人口和财富被无情地劫持到北方。
“幽云十六州”一直是柴荣的心病。刚结束南征一年,他毅然决定挥师北上,志在夺回幽云十六州。出征之初异常顺利,在瓦桥关大宴将领,决定乘胜追击,直捣幽州。
可谁知,当晚柴荣竟突然病倒,病情来势汹汹。林啸沉浸在这些思绪中,久久无法自拔。
次日鸡鸣时分,林啸从沉思中醒来。“哗啦、哗啦”一阵声响传来,他走出内寝,只见田顺正专心致志地蘸着糊状的东西擦洗。
林啸心中知晓,这叫澡豆,乃是古代的胰子。据说东晋时的王敦初与公主结婚,如厕时,竟误把净手的澡豆当做点心吃下,一时成为当时的笑谈。
接着,田顺又用一块布包着木棍在口腔里捣来掏去,林啸看到这一幕,不禁想起了老爹和方伯早晨起来也是这般动作,活像两个比赛的老猴子,忍不住笑出声来。
田顺被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惊得一跳,连忙说道:“啊,小主醒了,我这便伺候洗漱。”说罢,他迅速端来一个大铜盆,注满水,放入一个橘子大小的团团,不一会儿,淡淡的清香便沁入鼻息,让人顿感舒适放松。
“肥皂团,皂角粉做的,非常好用。”林啸看着盆里的泡泡,饶有兴致地用手拨弄着,显得十分受用。
田顺又赶忙拿来一个刷牙子,说道:“小主,这只牙刷很贵的,坊间罕见。老主人是好不容易弄来三支,平时是舍不得用的。”提到老庄主,两人的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一丝黯淡和悲伤。
林啸看着庭院,说道:“田顺,以后这些杂活,别再干了。去牙侩买几个仆妇、小厮,嗯,挑水劈柴、洗衣打扫最好是伶俐点的,做饭烹饪,端茶倒水……你看,这花草都乱了,焉了,要适时修剪浇灌,这诸多活计,你岂能忙乎过来哟。”说着,他心疼地拍了拍田顺的肩膀。
吃罢早饭,田顺牵过两匹马,问道:“小主,一会去西市吗。”
林啸佯装生气,说道:“叫二郎,若下次再叫小主,我可真不理你了。”
田顺有些不知所措,支吾着:“我……”
林啸打断他,说道:“什么你,我的,走,去西市。”
西市街上,炭行一家挨着一家,什么张家、李家、马家……兴隆炭行。林啸停下马,来到炭行外头,只见掌柜支着下巴,正打着盹。
有一伙计眼尖,看到林啸二人,立刻麻利地迎了上去,热情地说道:“小郎君要买什么炭。”他口齿伶俐地介绍着店里的各种炭产品,别说,经他这么一讲,林啸才发现光是石炭就分了好几等,更别提各种各样的木炭了。
林啸转了一圈,又去了几家炭行,把炭行里的门道摸了个大概,什么便宜的、贵的、普通的、花哨的,哪里出的炭烧得久,哪里出的炭烟多,心里已然有数。
“田顺,出城去税炭场。”林啸一声令下,两人快马加鞭,不消半刻便来到税炭场。但见周围码头停靠着一艘艘运炭船,这里是收炭税的地方,送往汴京的炭都要在这里抽税才能进城。
林啸来来回回看了几船炭,这时,一个中年模样的炭商,热情地邀请他上船看货,说道:“鄙姓郑,家离汴京不远,世代烧炭……”
林啸开门见山地说:“说个价位。”
郑老板报了个数。
林啸回道:“整船我都要了,再说价位。”
郑老板面露难色:“不能再低了……”
林啸吩咐田顺:“田顺,上去随意取两箱。”林啸拿出其中一箱,来到燃烧的火炉旁边,说道:“烧。”
半炷香的功夫,林啸说道:“烟少,燃得旺,一线清香挥散。”如法炮制,又抽查后箱,果真货真价实。
林啸满意地说:“看来你是个厚道商人。稍后组织人手将货卸运到汴京沈府,咱把契书签了,先付两成定金。”
郑老板见他如此干脆利落,虽说价格压得低了些,但能全部脱手,心里也是高兴,忙应道:“好嘞!”
林啸接着问:“有香煤饼子吗?若有,价格好商量。除此之外,辛苦你再备下两船,一并送与沈府。”
郑老板激动得热泪盈眶,说道:“鄙人尽量搞到你说的香煤饼子,尽量搞,尽量搞。”几乎是语无伦次。
林啸说道:“若办得好,将来仍旧与你商来商往。”
郑老板连连点头:“小人懂,小人懂。”
“小主、啊,不,二郎,田顺看不懂,若砸在手里。”田顺一脸担忧。
林啸自信地说道:“田兄,放心,不出十天你便知分晓了。”林啸在后世的史书中看过记载,“八月初三日,开封降雨如注,地上涌水,坏官私庐舍,漂人民畜产不可胜数。”
开封地势低,没有明显坡度,连逢暴雨,必然被淹。史书记载欧阳修所居之处地势尤其低洼,屋里进了水,青蛙在灶下鸣叫,什么东西都买不到,急得他差点把马车劈掉当柴烧。水灾之后,必然缺衣少药,短粮乏炊。想到这,林啸不禁不厚道地笑了。
“田顺,这几天再多囤些粮草、马匹,对,还有沙袋、麻袋、草袋。诺,这把钥匙给你,将所有物品、货品尽收置在府上地下通道。”
五天后,青蒿、麻将牌悉数到府。七天内,林啸命海护院所置之物静静地躺在沈府地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