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泽的全部记忆,起始于一场大火。
他呆呆地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其他孩子们尖叫着逃窜,被蜂拥而至的诡异撕成碎片。
年龄大一些的孩子为了活命,将他绊倒在地,推进了铺天盖地的黑潮之中。
幸运的是,那些诡异并没有吃他,可能是将他当成了储备粮,留到了最后。
只是一会儿的功夫,地上只剩下鲜血和肢体残骸,所有人都死了。
黑色的诡影开始往他身边汇聚,像潮水一样钻入到他的影子里,最终消失不见。
他在废墟里待了很久,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搬走废墟的石头,找到了这个唯一的幸存者。
这些人吵了一架,甚至还动了手,不知道讨论了什么,看起来面红耳赤,情绪都有些激动。
最后,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他年轻的助理走到路泽面前,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和蔼地微笑着。
“跟我走吗?”
路泽觉得他的手很暖和,于是点了点头。
后来,他就一直生活在一个白色的房间里,每天都在抽血、接受检测、注射各种各样试剂的重复中度过。
隔着一层厚厚的防弹玻璃,他戴着手铐和脚镣,能看到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也在观察着他们的行为。
一个女研究员很喜欢他,每次来抽血的时候,都会给他带糖果,有时候还会给他讲故事。
她说自已有个孩子,没能成功出生,如果生下来的话,应该有他这么大了。
那个年轻的学徒也经常来看他,他的眼镜架似乎有些问题,经常习惯性地推眼镜框。
他偶尔坐到路泽的玻璃门前,絮絮叨叨地谈天说地。
有时抱怨导师给他布置的任务太多,有时炫耀一下自已的研究成果,有时抒发一下拯救世界的理想。
“想要拯救人类,必须先摧毁,为了彻底杀死高傲的神明……”
路泽听不懂,他一直觉得这个小伙子很啰嗦,但是这家伙会教他写字,所以他也就忍了。
过了一段时间,女研究员送给他一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告诉他可以在上面写点东西,用来画画也行。
她需要观察记录实验体的行为,殊不知实验体也在静静观测着她。
路泽不知道该写些什么,他在封面上写下了第一个学会的字。
【人】
一撇一捺,彼此依存,人们无法忍受孤独,却又永远在互相伤害,将痛苦刻入他人的灵魂。
人类真是一种奇怪,可怜,又可悲的生物,路泽这样想。
后来有天下午,实验室的一个搬运工人的弟弟走丢了,怎么都找不到踪影。
所有人都以为,这个叫“张虎”的小孩,肯定是被实验室的诡异吃了。
他们没想到的是,张虎咬着棒棒糖,鬼使神差地迷路到了56号实验体的门口。
这里刚好是路泽的房间,研究员一时疏忽忘了锁门,这孩子轻而易举地溜了进来。
小孩话很多,从衣兜里拿出糖,自来熟地聊起天,向路泽讲着自已的生活。
两个人聊了很久,路泽这时才意识到,自已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
普通人的一生,会有一个慈爱的母亲,严厉的父亲,还有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但他什么都没有。
他静静聆听着这一切,在笔记本上,画下了想象中的家。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脖子上的项圈发出强烈的电流,将他瞬间击倒在地。
人们冲上来护住张虎,惊恐而又充满愤怒地喊道:“滚开,你这该死的怪物!”
他们用脚狠狠地踹着他的腹部,踩断他的胳膊,用脚蹂躏着他的手,即使他已经毫无反抗之力。
对待怪物,仁慈毫无意义。
路泽额头上淌着血,呆呆地看着这场混乱,看着自已的影子从地面开始蔓延,不断修复这具身体。
原来如此,他是怪物。
看到这个场景,人们开始疯狂地尖叫,慌乱地逃走,用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你想要离开这里,以人类的身份重新生活吗?”
一阵恍惚中,那个年轻的助理在他面前蹲下,微笑着向他伸出右手。
在年轻人身后,那个中年的教授倒在地上,腹部被手术刀捅穿,死不瞑目。
……
医院二楼的手术台上,各种仪器突然开始闪烁,发出尖锐的警报声。
“警告!实验体污染指数急剧上升!”
“各项指数超标,请立即实施麻醉!”
“已注射麻醉剂。”
路泽躺在手术台上,漆黑的瞳孔严重扩张,嘴角微微扬起。
原来如此,【格人致知】也好,关于家人的记忆也罢,全都是他的幻想。
他将污染源质封存在精神世界,把自已当成一个普通人,就这样生活了十年。
一切都是假的。
这本诡异的书,是他精神海的一部分,是他觉醒能力的具象化。
杀死那些人的,从来都不是无形的诡异,而是路泽他自已。
他即是怪谈之主。
霎时间,整个手术室都疯狂地闪烁着警报,各种仪器屏幕“砰砰砰”地碎裂开。
所有电路瞬间过载,走廊里的白炽灯一个接一个爆炸,整座医院陷入了一片漆黑。
研究员们惊慌失措地尖叫着,纷纷向大门跑去,来不及摸到门扉,身体就变成了一团又一团血雾。
而一楼的医生和护士们,对此毫不知情,他们茫然地躲在墙角,像鹌鹑一样祈祷着平安。
路泽慢慢坐起身来,耳边传来“诡王之心”的低吟。
它用蛊惑的声音喊道:“没错,就是这样,使用我的力量吧,杀了他们!全都杀了!”
“人类都该死!”
它兴奋地搏动着,还没来得及进一步控制路泽的躯体,一只血淋淋的手突然钻入了胸腔,将它一整个掏了出来。
“你竟敢……”
路泽平静地看着它,右手拿着心脏,左手掏了掏耳朵,说道:“你很吵。”
“啪”地一声,他将“诡王之心”瞬间捏爆,黑色的血液溅得满手都是,“滴滴答答”地散落在地上。
他胸口上留着一个大窟窿,不断往外冒着鲜血,但他本人却仿佛毫不在意,晃晃悠悠地往大门走去。
“既然是旧时代的老东西,就该和那个朝代一起,腐朽在地底下啊。”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黑色心脏的碎块不甘心地蠕动着,想要往路泽的脚边攀爬,“这将是我的躯体!没有我,你也会死的!”
“啊……”路泽淡漠地低下头看了一眼,说道,“忘了,诡异死不掉的。”
他微笑着拿起一块碎肉,“刷”地一声塞入面前的笔记本中,【格人致知】瞬间亮起刺眼的红光。
“A级封印物:诡王之心。”
伴随着他的描述,空中悬浮的笔不断榨取着碎肉的鲜血,书写下新的字迹。
“效果是,嗯……”他思考了一会,举起食指,微笑着说道,“移动血包。”
“保留原有的侵蚀特性,能为使用者治疗伤势,还有什么来着?对了,可以当墨水。”
他一边说着,胸膛上的大洞一边滴着血,开始逐渐愈合,只留下空荡荡的胸腔。
路泽没有心了,他再也不会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