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临渊市最后一个幸存者,就是你啊。”
沈泉站起身,将双手撑在桌子上,将身体凑近,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路泽,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忘记了吗?”
他脸上带着疯狂的笑容,激动地抓住路泽的肩膀,急切地说道:“那么多诡异突然消失了,你说它们去哪了呢?”
路泽不说话,他也说不出来,喉咙里卡着难受。
“答案在这里。”沈泉睁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伸出修长的手指,戳向少年的胸膛。
路泽感到胸口一阵剧痛,瞳孔猛然缩成了针眼大小,淅淅沥沥的鲜血从鼻子、嘴角、耳朵中喷涌而出。
“我们偶然发现了最棒的容器,他的精神世界如同深不见底的海洋,足以容纳全世界的诡异。”
“经过一系列实验后,他将以身饲诡,成为诡王诞生的苗床。”
路泽不明白沈泉在说什么,在捡到神秘的笔记本之前,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学生,没见过任何一只诡影子。
“啊,抱歉。”沈泉恢复了原来笑眯眯的表情,用手帕擦了擦路泽脸上的黑血,“我有点激动。”
“那么接下来,实验的最后一步,你该取回你的心脏了。”他拿起地上的伞,站起身来,笑眯眯地慢慢推着路泽的轮椅,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我将为您的诞生,献上最好礼物,亲爱的【王】。”
他撑着雨伞,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逐渐湮灭在无边的大雨中。
……
半个小时后。
A城的街道上满是泥泞,孟成在路上堵着车,按了按车喇叭,前面的队伍纹丝不动,心中不由得有些烦闷。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一种预感,就好像再晚一秒,将会有十分不妙的事情发生。
仿佛再过一会儿,整座A城将会沦为人间炼狱,成为临渊市那样的死城。
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于是他干脆把车往路边一停,披上雨衣推门而出,徒步往医院的方向跑去。
街道边的车辆发出刺耳的鸣笛声,雨刷、灯光、泥水混成一团。
打着伞的行人嘻嘻哈哈地笑着,沉湎在愚昧的普通人生活中,对城市真实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他们大声议论着送葬者的身份,对管理局的行动发表着高谈阔论,仿佛自已才是运筹帷幄的谋划家。
“借过一下。”孟成顶着雨衣,推开这些挡路的行人,越跑越快,终于看到了医院顶部发光的十字架。
或许是大雨模糊了视线,那个红色的十字架是倒立着的,散发着诡异的红光,这让他心里越发不安。
孟成没有脱下雨衣,径直冲进了门诊大厅,找到了当班的医生。
他径直拿出调查证,急切地询问道:“你们这有个叫路泽的病人吗?”
“哎哎!你这人,先把雨衣放在外面!”门口的护士大喊道。
“稍等。”值班的医生仔细地核对了孟成的证件,随后开始慢慢地翻阅病历,就像老爷爷看报纸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找。
孟成内心不由得十分焦急,直接一把扯过文件,自已哗啦哗啦地翻阅起来。
找完今天的资料,没有!
他心中咯噔一声响,暗道不应该啊,难道自已理解错了?
那本笔记本明明是让他来这里的,怎么会没有呢?
随后,他突然想起来什么,从自已的口袋里找了一会,拿出路泽的调查证。
这家伙在离开的前一夜,把队服叠得整整齐齐,将管理局给他的所有东西,包括手机和调查证在内,全都寄回了管理局。
调查证的证件照上,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正微笑着。
孟成拿着路泽的照片,急切地询问道:“你今天见过这个人了吗?”
值班医生仔细看了看,茫然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已没有印象。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哪里记得住每个人的样貌?
孟成有些失望地垂下手,最后用手了一下少年的照片,叹了一口气,将这张证件收回了口袋。
或许……只是偶然吧。
说不定是他想多了呢,那本笔记本,也许是卢兹收拾物件的时候,不经意放在那里的。
他说了一声“抱歉”,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医院门口,与几个小护士擦肩而过,听到她们叽叽喳喳的议论声。
“也不知道沈医生今天有没有空,好想约他一起去喝咖啡。”
“我看到他今天还在陪护病人,真是细心体贴的人啊。”
“是啊。”
孟成自动忽视了这些闲谈,披上了雨衣外套,独自一人再次步入了大雨中。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响了。
“喂,有路泽的消息了吗?”
“好,我马上去。”
他并不知道,就在刚才站立的位置,隔着一层天花板,路泽正静静地躺在二楼,等待着自已的慢性死亡。
手术室内,穿着白衣服的人在忙碌着,实时检测着他的身体数据。
房间最中央的位置,悬挂着一颗漆黑的心脏,它将每一根血管,深深扎入路泽的皮肤,向着胸腔的位置蠕动攀爬。
路泽的呼吸一深一浅,瞳孔开始缓慢扩张,身体的血管中,有黑色的脉络在不断蔓延,带来浑身的疼痛。
“实验体出现浑身痉挛,活性良好。”
“痛感指标已达到峰值,可能会造成休克,是否使用麻醉药?”
“不使用,诡王之心会修复好他。”
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很多人在眼前走来走去,天花板的灯光亮得刺眼。
死了就好了,他想。
一个人想要死掉,是很容易的。
人类拥有最脆弱的躯壳,失去了心脏就会很快死掉,甚至只需要身体多出一些成分,就会一命呜呼。
但是对现在的他来说,很难。
他感觉到自已的心脏在被什么东西啃噬,空缺被跳动的异物取代,全身变得冰冷,像沉入了幽深的海底。
无数冤鬼的手从血海中伸出,捂住他的眼睛,死死抓住他的脚踝和手臂,将他拉入罪孽的深潭。
“路泽,你不得好死!”
“为什么要杀我,我只是想让弟弟张虎过得好一点。”
“我无罪啊,审判庭都说我我不犯法,你去死啊!”
这是他所杀之人的报复,他罪有应得。
【真的是这样吗?】
恍惚间,他的视野重新恢复明亮,看到【格人致知】正悬浮在他的眼前。
这是一张儿童画,和他房间里黑色的笔记本上的一模一样。
“爸爸”“妈妈”“妹妹”,还有“我”,头部全都被涂黑。
上面用鲜红的笔迹,写着两行字。
【你想起来了吗?】
【家人都是假的】
此时,躺在实验台上的少年,咧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