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东海祭典。
烈风裹挟浪沫撞向三足圆鼎，青铜饕餮纹在咸雾中骤然苏醒。鼎耳环佩叮当震响，鼎腹雷纹间游走着发光的水母群，祭坛在风暴里化作沉没海底的青铜祭器，正被洋流雕刻出新的铭文。
李沐玄色祭服上的螭纹在晨光中泛起冷铁般的青，他执起玉圭的刹那，波斯使团席位上的琉璃盏突然炸裂，靛蓝酒液触地腾起一阵紫烟。
"吉时未至，使臣急什么？"李陨银发束于鎏金冠，月白祭袍广袖翻卷间，三枚铜钱击落暗处弩箭。
箭簇钉入祭坛石阶，竟与几日前截获的军械废料同炉所铸。
礼官颤巍巍捧来祭文，李沐剑鞘压住卷轴："这青檀墨里掺了鲸脂，遇热会黏连字迹。"他指尖掠过"海晏河清"西字，墨香中混着硫磺味。
波斯正使阿史那抚掌大笑："太子殿下果然..…."话音未落，李陨己掀翻祭坛供案。暗格中滚出十二尊霹雳炮，引信燃至末端："诸位听个响？"
海浪吞没爆炸声的刹那，李沐扯落祭坛帷幔。
靛蓝绸缎遇风展开，竟是用暹罗金线绣的东海布防图。
李陨银发缠住他腰封，借力纵身跃上桅杆。
"哥哥看仔细，第三道防线的标记..…."
"被换成波斯弯刀纹。"李沐斩断帆索，落帆覆盖使团席位。
帆布浸过海水，显出血书状的锈迹——
———这正是东海守军失踪将领的私印。
阿史那袖中抖出淬毒弯刀："殿下可知，这帆布产自..…."
"陇右马场，去年由崔氏门生经手。"李陨自桅杆跃下，祭袍内衬掉出半卷账册，"相爷用战马换的波斯棉，织成帆布又卖回给水师。"他左脚踢翻酒坛，烈酒浇在账册上逐渐显出一串密文，"巧的是，经手人今晨吊死在户部衙门。"
玄甲卫破开浪涛登船，李沐剑指阿史那惶恐的面目："使臣袖中的海图，可要孤替你取？"
"不必。"李陨银发扫过使臣襟口，勾出羊皮卷抛向半空。
海图遇日光暴晒，墨迹褪去后露出真正的战船航线："这石墨遇热则消的特质，倒是与哥哥批红的朱砂..…."他突然闷哼，肩头绽开一片血花。
淬毒暗器自使团乐师袖中射出，李沐旋身格挡，剑风扫落对方假须，竟是刑部通缉的江洋大盗。
"好一招偷天换日。"李沐踩住刺客手腕，"三年前劫了贡船，如今倒是学会番邦易容术了。"
李陨倚着桅杆低笑："哥哥不妨查查他耳后..…."银发如刃扫过，露出突厥狼头刺青，"这位可是漠北王庭悬赏十年的逃奴。"
五更天的渔火照亮甲板，李沐凝视染血的海图。
"你早知今日有诈。"
"也只比哥哥早上半刻。"李陨扯裂祭袍包扎伤口，"就像此刻己知.….."他忽然将染血的布条系上李沐剑柄，勾唇嫣笑："玄武卫己拿下波斯商船。"
浪涛声里，己经暴露计划的阿史那突然暴起。
李沐反手掷剑，剑锋擦过李陨耳际钉入刺客心口。
错金银带钩应声断裂，滚落的虎符底部刻着崔氏印鉴。
"这份寿礼，相爷收得可安心？"李陨拾起虎符，指腹抹去血迹，"东海三百战船，明日就该换玄甲旗了。"
晨雾漫过海面时，李沐望着他拆解染血的绷带。
"为何替我挡箭？"
"臣弟想要的东西..…."李陨将带钩残片抛入海中，"还没到手。"银发扫过李沐腰间的玉珏，不羁一笑："比如哥哥这枚螭纹佩，能调北境二十万铁骑。"
螺号声刺破寂静，李沐解下玉珏："想要，就自己来取。"
李陨忽然逼近，祭袍上的云纹几乎贴上螭纹："哥哥舍得？"
"舍不舍得.….."李沐将玉珏按在他心口，"要看九弟的筹码够不够。"
第一缕日光穿透云层时，波斯战船在烈焰中沉没。
李陨握着半枚玉珏转身，发梢还沾着东海的水汽。
"明日早朝，臣弟要参奏东海郡守。"
"用这份折子？"李沐抖开浸透的密函，火漆印正是李陨的私章。
"用哥哥案头的《水经注》。"他笑着慢慢退入阴影里，"第三卷夹页里，有臣弟备的惊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