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
含元殿。
梆声凿穿宫墙霜甲，青铜震颤沿冰裂纹游走。霜屑在声浪中悬浮成六棱霰雪，朱漆廊柱泛起涟漪状霜融痕，含元殿顶的琉璃吻兽呼出最后一缕夜雾，与碎霜在晨光中织就半透明的冰纨绔。
突厥使臣蒙巴特尔的狼裘扫过含元殿金砖，鎏金狼头匣重重叩地：“可汗愿献漠北十西部盟书，求殿下开设潼关五城通商！”匣中羊皮盟书的血指印与李陨手中降书的朱批，在烛火下竟严丝合缝。
李陨倚着蟠龙柱把玩玉带钩，银发间缠着的孔雀翎随风轻晃：“贵使这狼头金戒的绿松石，倒比劫贡船时少了两颗獠牙。”绛紫色蟒袍广袖忽扬，三枚铜钱击碎殿角琉璃灯，惊出暗处持弩的突厥死士。
箭镞泛着的靛蓝，正是三年前东宫刺客所用狼毒。
“九弟的鹰哨……”李沐剑尖挑起刺客腕间黥纹，“吹得比漠北的沙暴还急。”玄色衮服十二章纹在血光中流转，腰间螭纹佩正与蒙巴特尔的狼头戒相击。
昨夜密探所呈的劫贡清单上，此戒正是幽州铁矿失窃案的赃物。
蒙巴特尔抚掌大笑，声音浑厚：“早闻瑱戌王善辨珍宝.…..”他忽然扯开貂裘，胸膛黥着的星图正与降书暗纹相合，“却不知可识得这漠北二十八宿？”
“危宿偏移三度，月掩金星时地脉最脆。”李陨银发扫过星图，玉带钩尖刺入心宿位，“可汗要的哪里是通商，分明是地动时炸毁潼关的硫磺！”钩尖挑开使臣袖口，半卷硝石运输文书飘落。
定睛一看，工部侍郎王怀仁的私印赫然在目。
殿外忽传一阵骚动，玄甲卫抬进十口樟木箱。
李沐剑鞘劈开箱锁，刺鼻硫磺混着波斯龙涎香漫溢：“崔相门生上月批的‘修堤用料’，倒是替可汗省了军资。”
五更天传来的梆子声里，李沐凝视着文书上的狼头暗纹：“原来九弟早知王怀仁是崔氏暗桩？”
“他书房暗格的《水经注》第三卷.…..”李陨抖开染血的书页夹层，“抄着新月教的星象密语。”边说着玛瑙扳指边划过“黄河改道”的朱批，“崔相欲借地动毁潼关，再嫁祸天灾索要三省赈银。”
暮色漫过枢密院窗棂时，李陨将鎏金匕首插入沙盘：“今夜子时，请哥哥看场星火燎原……”他用刀尖点在潼关微缩模型上，薄唇勾起嫣然一笑：“用可汗的火药，放场崔相最爱的‘天罚’。”
“报！”
“禀殿下！”玄甲卫破门急报：“王怀仁在刑部大牢暴毙！”
李沐剑鞘挑起半片带血的孔雀翎：“崔相灭口倒是快。”
“快不过臣弟的暗棋。”李陨笑着展开从王怀仁尸身暗袋取出的密函，“礼部张侍郎背上的新月刺青，今夜该显形了。”
子时铜漏凿穿凝冻的黑暗，李陨披着墨色大氅立于角楼。
潼关方向忽腾赤光，爆鸣声里隐约传来《光明经》的诵唱。
他笑着将狼头戒抛入袅袅烽烟：“这份回礼，崔相可还受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