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
大明宫。
卯正三刻,立夏熏风揉皱御史台鸱吻,青铜惊鸟铃在歇山顶摇落铜绿斑。
檐角藤蔓抖开新叶,铜舌晃动的流光正漫过西廊谏疏匣中未干的辰州松烟。
李沐一袭月白蝉翼纱袍掠过朱漆廊柱,襟口银线暗绣的北斗纹在日光下若隐若现。他指尖拂过新挂的"明镜高悬"匾额,剑穗突缠住振翅欲飞的铜铃。
"九弟这手'金声玉振'——"铃内磁石随动作显出新粟特文,"倒比三年前掖庭狱的锁链声悦耳。"
李陨倚着獬豸石像,玄色织金孔雀氅在风中翻涌如夜潮。他鎏金匕首挑开匾额后的暗格,靛蓝蚕丝缠住半卷《御史弹章》。
"哥哥请看这新漆的匾额——"
刀尖刺破"明镜"二字,金粉簌簌落成河西军镇图。
蛇眸深不可测:"用的可是熔了潼关箭楼的寒铁?"
新任御史大夫捧着青玉笏板疾步而来,月白纱袖突卷起他腰间鱼符。
"范大人这符上饕餮纹——"李沐剑鞘轻叩符身,磁粉自兽目渗出,"与工部新铸的河防令牌同模所出。"北斗佩玉吸附碎粉,在青砖拼出"五十万两"的吐蕃密文。
"怎及哥哥心细。"李陨玄氅扫过御史台梁柱,金线孔雀翎突射出数枚银针。针尖刺入《弹章》夹层,遇血显出新任工部郎中的笔迹。
"就像你纵容王郎中将磁粉掺进河防水泥——"针尾蓝翎映出李沐袖口北斗纹,"偏要等汛期将至才揭穿。"
西更鼓惊飞梁间燕雀,李沐剑穗缠住飘落的孔雀翎。
"少府监改良的河防图——"翎羽遇风展开靛蓝星轨,"嵌的是你当年埋在掖庭宫柳根下的磁石。"素履碾碎翎骨,露出内藏的户部飞钱模版。
"九弟在御史台檐角饲的这些雨燕……"
"衔的可不是春泥。"李陨玄氅忽展,惊起满檐墨羽。
燕喙衔着的磁粉簌簌而落,在《弹章》上拼出六部要员名录。
"哥哥既知我借燕翎传讯——"鎏金匕首刺穿飞掠的燕影,"怎不拦着兵部更替那批玄甲卫腰牌?"
朝霞染红朱雀街时,新任兵部尚书捧着虎符踉跄入庭。
李沐剑尖突挑开符身机关,磁芯滚出半枚带血狼牙。
"三年前漠北夜袭的流矢——"狼牙遇风发出凄厉嗡鸣,不禁冷哼:"竟成了九弟控兵的符信?"
"不如哥哥绝情。"李陨玄氅掠过虎符,金线孔雀忽啄住狼牙,"你任崔相余党在河防图夹层涂辰砂时……"
狼牙在暮光中炸开靛雾:"可想过这毒雾会顺着季风灌入长安?"
辰初二刻,日跃山顶时,李沐解下北斗佩玉掷入雾中。
玉纹遇毒显出新政疏文,将靛雾逼回《御史弹章》。
"九弟可知这佩玉——"玉芯裂出掖庭宫柳根化石,不禁叹气:"熔的是你我束发时埋下的断剑?"
李陨玄氅忽覆住月白纱袍,鎏金匕首在青砖刻下新痕。
"那夜你说'断剑可铸犁铧'——"刀尖指向雾中渐清的"清平"二字,"如今这犁铧耕的,可是你我要的江山?"
巳初一刻,檐角铜铃骤响,惊散最后一缕毒雾。
御史台新漆的匾额上,"明镜高悬"西字竟化作"海晏河清"。
北斗纹与孔雀翎在晨光下,交缠如当年掖庭狱共刻的连理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