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眼小姐蔫巴巴的模样,又补充道:“回去就能看新到的《金陵梦》下册了。”
提到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宁书禾眼睛亮了一瞬,又黯淡下来,“你说得对,横竖就剩三天。”
她伸手去够梅子汤,宽大的袖口扫过窗台,带落几片银杏叶。
扶月连忙蹲下身去拾,听见自家小姐幽幽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其实这儿也挺好的,清净,母亲想必最喜欢。”
扶月动作一顿,也知道小姐言不由衷,不过发泄无聊罢了。
她从小便伺候小姐,最知道小姐喜欢热闹,爱好首饰。
每次来大同寺祈福,都要郡主押着,这还是第一次,小姐独自前来呢。
“小姐要是喜欢,以后常陪郡主来礼佛便是。”
扶月将银杏叶整齐地码在窗台一角,“横竖郡主娘娘疼您,肯定会答应的。”
宁书禾娇嗔了扶月一眼,觉得她越来越有雪盏的风派了。
居然学会打趣她了!
她抿了口梅子汤,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绽开,却压不住心头那股莫名的烦躁。
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收尽,禅院渐渐沉入暮色。
远处传来沙弥们晚课的诵经声,宁书禾忽然问道:“扶月,你说老虎......会甘愿被驯服吗?”
扶月正在点灯的手一抖,火折子差点烧到指尖,被自家小姐突如其来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
烛光摇曳中,她看见自家小姐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暖色,眼神却飘得很远,像是在挣扎着什么。
“奴婢愚见,”扶月小心地斟酌词句,尽可能说小姐想要的答案,“若是心甘情愿,那便不算驯服。”
宁书禾转过头,烛火在她眸中跳动:“怎么说?”
“就像......就像猎鹰认主。”扶月放下灯罩,暖光顿时稳定下来,“它本可以翱翔九天,却自愿落在主人臂鞲上。”
宁书禾怔怔地望着烛火,忽然恍然大悟,笑出声来。
“扶月,你真聪明。”
“是了!服与不服,不过在人心罢了。”
扶月捂着嘴笑,心里松了口气,原来小姐在纠结这件事情。
这样鲜活灵动的小姐,才是她小姐,刚刚皱着眉含愁的样子,让她心慌、心疼。
夜风穿堂而过,带来远处山林的松涛声。
宁书禾忽然打了个哈欠:“困了,伺候我歇下吧。”
待扶月放下纱帐退出内室,宁书禾却在黑暗中睁着眼睛。
窗外一弯新月爬上树梢,冷冷清辉透过纱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至高无上的尊荣......
她翻了个身,将锦被裹紧了些。
若真能得到那样的位置,忍受一时恐惧又算什么?
梁煜再可怕,总不会吃了她......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莫名发烫。
宁书禾把脸埋进枕头里,暗骂自己没出息。
“宁书禾,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她小声嘀咕着,却不知是在骂自己的胆怯。
还是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跳加速。
窗外,一片乌云悄悄遮住了新月。
第二天早上,宁书禾正小口啜着碗里的莲子粥。
寺庙的素斋清淡,她本就没甚胃口,筷子在碗里拨弄半天,也不过用了小半碗。
“小姐,您好歹再用些。”扶月捧着新蒸的素馅包子劝道,“这香菇馅儿是照咱们府上的法子调的,您尝尝?”
宁书禾刚要摇头,斋堂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雪盏几乎是跌进来的,发髻由于慌乱散乱,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小、小姐!”
雪盏扑通跪倒在宁书禾脚边,声音带着哭腔。
“府里来人了,说、说郡主娘娘昨夜突然高热不止,首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什么!
宁书禾手中的瓷勺“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她猛地站起身,心中又情绪激动,导致膝盖一软就要栽倒。
“小姐!”
“小姐当心!”
林姑姑和扶月同时抢上前来,一左一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宁书禾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听着雪盏的声音像是隔了一层水传来:“......府医现在束手无策......”
“快去准备马车!我现在就要回去。”宁书禾听见自己嘶哑的喊声,这才发现脸上己经湿了一片。
她胡乱抹了把眼泪,推开扶月就要往外冲。
“小姐别急,老奴这就去安排。”
林姑姑一把拉住她,她心头也着急,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小姐,收拾东西回府。
她转头对雪盏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收拾行装!”
又对扶月吩咐,“你去前头通知王林,就说我们要即刻下山。”
宁书禾站在原地,双手不住地发抖。
娘亲的身子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昏迷不醒?
三日前家书里还说给她准备了好些时下新兴的首饰,怎会这么突然?
“小姐,您先坐下缓缓。”林姑姑扶着她回到凳子上,倒了杯热茶塞进她冰凉的手里。
“郡主吉人天相,定会逢凶化吉。咱们这就启程,晌午前必能到府。”
宁书禾木然地点头,茶水洒在手上也浑然不觉。
“怎么还没好?”己经好一会儿了,宁书禾等得有些煎熬。
她着急地站起来,茶盏被衣袖带翻,滚落在地碎成几片。“林姑姑,你去看看!怎么还没好?”
林姑姑刚走到门口,扶月就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跑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宁书禾面前。
“小姐,不好了!马车车轴断了,马夫说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什么?!”宁书禾只觉得一股热血首冲脑门,心头憋着火,又着急,眼前一阵发黑。
她死死抓住桌沿,强撑着才没跌坐在地,“怎么会这么不巧?早不坏晚不坏......”
正在众人想办法时,扶月突然抬头,眼睛一亮,“小姐!咱们不如去求太后娘娘帮忙!太后娘娘说不定有办法送我们回去!”
宁书禾没等她说完就提起裙摆往外冲。
林姑姑在后面喊了句什么,她全然没听清,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的脚步声和剧烈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