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晚声似乎被脚步声惊动，艰难地抬起头。
厚厚的灰尘覆盖了他的头发、眉毛、脸颊，只露出一双被烟尘刺激得通红、泪水混合着黑灰不断淌下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极致的痛苦、茫然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仿佛刚从地狱边缘爬回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更加剧烈的呛咳，每一次咳嗽都让他单薄的身体痛苦地蜷缩起来，如同濒死的虾米。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冰冷的地面，指甲缝里塞满了黑灰。
翡云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在尘埃弥漫的昏暗中，闪烁着冰冷而危险的光芒。
他缓缓地、缓缓地蹲下身。
雪白的衬衫袖口不可避免地沾染了地上的黑灰，但他毫不在意。
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伸出，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攥住了顾晚声沾满灰尘、冰冷而微微颤抖的下巴！
力道之大，迫使顾晚声仰起那张狼狈不堪的脸，完全暴露在翡云铮审视的目光之下。
灰尘簌簌落下。
西目相对。
一个冰冷如万年玄冰，带着洞穿一切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杀意。
一个痛苦恐惧到极致，只剩下生理性的泪水和茫然无措的脆弱。
浓烈的尘埃在两人之间翻滚，手电光柱晃动，如同舞台的聚光灯。
翡云铮的目光如同手术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顾晚声脸上每一寸表情，试图从那极致的痛苦和恐惧中，找到一丝伪装的痕迹。
“长……长……” 顾晚声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被灰尘堵住，只剩下嘶哑的抽气和更加剧烈的咳嗽。
他的身体在翡云铮的钳制下剧烈地颤抖着，眼泪混合着黑灰，在肮脏的脸上冲出两道狼狈的沟壑，眼中是纯粹的、濒临崩溃的恐惧。
翡云铮的拇指指腹，隔着冰凉的皮革手套，用力地碾过顾晚声沾满灰尘的下颌骨，动作带着一种审视货物般的冷酷。
他的嘴唇紧抿着，没有问话，只是用那双能将人灵魂冻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顾晚声痛苦而恐惧的瞳孔深处。
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只有尘埃无声落下，士兵们翻找的声响变得遥远。
几秒钟的死寂后，翡云铮的目光终于从顾晚声的眼睛上移开，落在他被灰尘覆盖的、剧烈起伏的胸膛和撕破的制服上。
那眼神如同冰冷的探针，似乎要穿透衣物，检查他是否藏匿了什么。
就在顾晚声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在这冰冷的目光和剧痛中时，翡云铮攥着他下巴的手，猛地松开了！
失去了钳制，顾晚声的身体无力地向前一倾，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铁柜角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彻底下去，只剩下痛苦的喘息和细微的呜咽。
翡云铮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脚下如同破败玩偶般的顾晚声。
他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刚才碰过顾晚声下巴的手套指尖，仿佛沾染了什么不洁之物。
“废物。” 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两个字，如同冰锥砸下。
他不再看顾晚声一眼，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混乱的现场，最终再次落回那个还在冒烟的配电箱上。
他大步走了过去，丝毫不顾地上的灰烬。
陈渝立刻将手电光聚焦过去。
翡云铮蹲在配电箱前，仔细查看着被撞开的箱门、断裂的电线、烧焦的绝缘层……他的手指，这次脱掉了手套，极其小心地拨开烧熔粘连的电线，检查着里面的每一个细节，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在解剖一具尸体，寻找着任何一丝人为破坏而非意外事故的蛛丝马迹。
顾晚声蜷缩在冰冷的角落，脸埋在手臂和灰尘里，身体因为剧痛和呛咳而微微抽搐。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翡云铮松开他下巴、转身走向配电箱的瞬间，他那双被泪水、灰尘和痛苦覆盖的眼睛深处，那濒临崩溃的恐惧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了一瞬，闪过一丝极快、极冷的锐芒。
虽然代价巨大，但黑暗和混乱……降临了。
呵…
尘埃落定？
不，长官，这只是……棋局真正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