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悬停的手终于动了。
冰凉的、带着上好皮革质感的指尖，极其轻佻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勾起了顾晚声的下巴。
力道不大，却足以让顾晚声被迫抬起头，完全暴露在惨白的灯光下，也彻底暴露在翡云铮审视的目光中。
那张过分年轻漂亮的脸，此刻血色尽褪，只剩下惊惶和一种近乎屈辱的脆弱。
“啧。”翡云铮发出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喟叹，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深深刺入顾晚声被迫抬起的眼底，似乎要将他灵魂深处最细微的颤动都挖掘出来。
“长得……”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一个最贴切的词，冰冷的指尖微微用力，迫使顾晚声的脸仰得更高，那脆弱的脖颈线条被拉伸到极致，喉结在薄薄的皮肤下无助地滚动。
“……倒是合我心意。”翡云铮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清晰的、带着残忍玩味意味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纯粹的、居高临下的掌控欲和一种发现新奇玩物的兴味。
话音落下的瞬间，顾晚声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是被这句话烫伤了。
他眼中强装的镇定彻底碎裂，只剩下纯粹的、无法掩饰的惊惧和一丝屈辱的水光。
那水光在他漆黑的眼底迅速汇聚，眼看就要坠落。
翡云铮却像是欣赏够了这幅美景，倏然松开了手。
失去了钳制的力道，顾晚声猛地向后踉跄半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档案箱棱角上，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他狼狈地低下头，急促地喘息着，湿透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到单薄的肩膀在微微起伏。
“陈渝。”翡云铮不再看顾晚声，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随手拨弄了一下路边的花草。
他转向副官，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平稳，毫无波澜。
“在！”陈渝立刻应声，站得笔首。
“明天早上八点，”翡云铮的视线掠过顾晚声低垂的头，落在那扇紧闭的机要档案室大门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打在顾晚声的耳膜上，“让他到我办公室。‘归档’这种小事，看来需要有人亲自……手把手地教。”
“是！长官！”陈渝大声回答，眼角的余光瞥向墙角的顾晚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翡云铮不再停留，转身，军大衣的下摆划出一道冷硬的弧线。
锃亮的军靴再次踏在空旷的走廊上，发出稳定而冷酷的“咔哒”声，一步步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拐角处那更深的阴影里。
沉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
档案室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门外滂沱的雨声，更加清晰地、无休无止地冲刷着这座冰冷的建筑。惨白的顶灯灯光将顾晚声孤零零的身影投射在灰绿色的墙壁上，拉得很长，扭曲变形。
他依旧低着头，维持着那个被撞得踉跄后的姿势，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档案箱，湿透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几秒钟前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水光早己消失无踪。
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平复下来。
然后，他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惊惶、脆弱和屈辱？
那张过分漂亮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极致的冷静。
雨水浸透的苍白褪去，肌肤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冷玉般的质感。
长睫上还挂着细小的水珠，却再不见丝毫颤动。
那双刚刚还盛满惶恐如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此刻深幽得如同两口古井，所有的情绪都被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无机质的、冰封般的平静。
先前被翡云铮指尖触碰过的下颌皮肤，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冷的触感，他抬起手，指腹极其缓慢地、用力地擦过那一点，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嫌恶和决心。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翡云铮消失的走廊拐角方向。
那眼神深处，方才被完美掩饰的惊惧和脆弱早己冰消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锐利、极其专注的审视。
如同潜伏在暗影中的猎豹，终于锁定了自己追踪己久的猎物。
冰冷的，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
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那口型清晰无比：
——翡云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