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微弱的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给翡云铮官邸奢华的房间镀上一层冰冷的灰白。
顾晚声早己穿戴整齐,那身低级军官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衬得他身形越发单薄,脸色在晨光下苍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他安静地站在小起居室的窗边,背对着房门,目光投向窗外司令部大楼的方向,姿态恭敬而疏离,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脆弱感。
主卧的门被推开。
翡云铮走了出来。
他己换上了笔挺的深蓝色将官常服,肩章冰冷,脸上宿醉的疲惫被强行压下,只余下惯常的、如同万年玄冰般的淡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扫过房间,最后定格在窗边顾晚声那略显孤寂的背影上。
空气凝固了几秒。
“昨晚,”翡云铮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寂静,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睡得可好?”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顾晚声的背脊,审视他灵魂深处的每一丝波动。
顾晚声缓缓转过身。
他微微垂着头,避开了翡云铮审视的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疲惫:“谢长官关心,属下……还好。”他顿了顿,仿佛鼓足了勇气,才抬起眼,那双清澈的黑眸里清晰地映出翡云铮冰冷的面容,深处却是一片沉静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决绝?
“长官,”顾晚声的声音放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于孤注一掷的平静,“属下……想回档案处。”
翡云铮的眉峰几不可察地挑动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缓步走到壁炉前,背对着顾晚声,拿起壁炉架上的黄铜火钳,无意识地拨弄着早己冰冷的灰烬。
动作带着一种惯有的、掌控全局的节奏感。
“回档案处?”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情绪,“伤还没好利索,急着回去做什么?‘甲字叁号’的灰……还没吃够?”最后一句,带着冰冷的嘲讽。
顾晚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他抬起左手,拇指上那枚墨绿的翡翠扳指在晨光下流转着幽深的光泽。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着光滑的玉质内圈,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和……一丝新获得“信物”却不知如何使用的茫然无措。
“属下……不敢忘长官教诲。”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执拗,“正因为伤还没好全,才更想……做点事情。‘甲字叁号’……是长官交给属下的任务,清理到一半……因为属下无能,搞砸了……”
他微微垂下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掩去了眼底深处的真实情绪,只流露出一种混合着自责和倔强的脆弱。
“属下……想把它做完。”他抬起头,再次看向翡云铮挺拔冷硬的背影,眼神坦荡而坚定,“用这双手……用长官给的……机会。”他微微抬了抬戴着扳指的左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于献祭般的姿态。
翡云铮拨弄灰烬的动作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但那宽阔的背脊似乎有极其细微的僵硬。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尘埃气息和无声的张力。
几秒钟的死寂后,翡云铮缓缓转过身。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如同寒潭,牢牢锁住顾晚声的脸,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那苍白的脸色,眼下的青黑,紧抿的唇线,以及眼中那份刻意维持的平静下掩藏不住的倔强和……一丝近乎于依赖的期待?
他的目光在顾晚声脸上逡巡了足足五秒,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剥离审视。
随即,他的视线缓缓下移,落在了顾晚声左手拇指那枚墨绿的扳指上。
那枚他亲手“赏赐”的、象征着某种扭曲掌控的信物。
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在翡云铮冰冷的眼底深处倏然掠过。
那光芒混合着审视、评估、一丝冰冷的满意,以及……一种更加幽暗的、如同确认猎物依旧在掌控之中的……兴味?
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玩味。
“呵。”一声极轻的、意义不明的喟叹从他喉间溢出。
他不再看顾晚声,将手中的黄铜火钳随意地丢回壁炉架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然后,他迈开步伐,锃亮的军靴踏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地走向门口。
在即将踏出房门时,他的脚步微微一顿。
没有回头,只有那冰冷低沉的声音清晰地传回,如同赦令,也如同新的枷锁。
“陈渝会安排车。”
“记住,顾晚声,”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我给你的东西……是让你开箱子,不是让你……开别的口子。”
话音落下,翡云铮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渐渐远去。
顾晚声站在原地,背脊挺首,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
他缓缓抬起左手,看着拇指上那枚冰冷的翡翠扳指。
晨光透过窗棂落在玉质上,折射出幽冷的光泽。
他的嘴角,极其细微地、近乎于无声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的弧度。
箱子?
口子?
长官,您给的这把钥匙……
究竟能打开哪一道门……
很快……就知道了。
他转身,目光再次投向窗外。
司令部大楼的方向,机要档案处那森严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那片被灰尘和秘密掩埋的区域,正等待着他的回归。
“甲字叁号”……
那只藏在空盒深处的飞鸟……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