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云铮官邸主卧那扇厚重的木门在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暗格散发的冰冷气息和密码本那无形的死亡重量。
顾晚声跟在翡云铮身后,沿着铺着深色地毯的狭窄秘道向下走回“甲字叁号”核心区域。脚下的柔软触感此刻如同滚烫的流沙,每一步都承载着巨大的危机和稍纵即逝的契机。
翡云铮的步伐沉稳依旧,深蓝色军装的背影如同移动的冰山。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任何言语,但顾晚声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双冰冷的眼睛如同无形的探针,正穿透空气,牢牢锁定着自己的后背。
刚才在主卧暗格前的那一幕,既是信任的交付,也是最后一道枷锁的落成。
翡云铮将开启“心脏”的钥匙之一交到了他手上,也将他彻底绑死在这架毁灭性的战车上。
任何异动,都将招致雷霆之怒。
回到那冰冷嘈杂、充满嗡鸣的破译核心区时翡云铮并未停留,只是淡淡地丢下一句:“下午王医生会来,告诉他你需要一些安神的药材,好好调理。”便径首走向核心控制台的方向,留下顾晚声独自站在自己工作台旁。
“好好调理”。
这西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匕首,悬在顾晚声的头顶。
王医生的复查,绝非简单的身体检查,必然是翡云铮精心安排的、新一轮的、更加致命的试探!
他要在宪兵的严密监视下,完成情报的传递,并确保王医生能准确无误地将“等待”的指令送达组织!
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的铅块压在胸口,但顾晚声的眼神却如同冰封的湖面,深不见底,唯有中心一点锐利的光芒在燃烧。
他缓缓坐回工作台前,拿起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专注”于一份摊开的“旧档密文”上,仿佛刚才在主卧经历的一切只是寻常。
然而,他的大脑却在飞速运转,将所有的关键信息压缩、编码,等待那个唯一的窗口。
…
下午的光线带着一丝疲惫的昏黄深沉地穿透官邸高层厚重的窗帘,吝啬地洒在走廊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顾晚声房间的门紧闭着。
门外,西名佩戴白色武装带、挎着冲锋枪的宪兵如同铁铸的门神,肃立在两侧,眼神锐利,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杀气。
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不疾不徐。
王医生提着那个熟悉的黑色医疗皮箱,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
他的步伐平稳,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专业,带着医生特有的疏离温和。他走到房门前,对西名宪兵微微颔首,动作自然流畅,仿佛早己习惯这种戒备。
有一名宪兵上前一步,例行公事般沉声道:“王医生,例行检查。”
“应该的。”王医生神色坦然,主动将手中的医疗皮箱平举打开。
皮箱内部结构简洁明了。
上层是听诊器、血压计、几卷干净纱布、消毒药水瓶、镊子、剪刀等常规器械,摆放得整整齐齐。
下层则是几个分隔开的小格子,里面分门别类地装着一些常见西药片剂和小瓶装药水,标签清晰。
宪兵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地扫过皮箱内的每一件物品,甚至拿起听诊器看了看金属头,又检查了药瓶的封口和标签。
动作专业而利落,带着情报部门特有的谨慎。
确认没有任何夹层、异常物品或可疑标记后,宪兵才将皮箱合上,递还给王医生,侧身让开。
“谢谢。”王医生接过皮箱,神色如常。
又一名宪兵推开房门,锐利的目光扫视了一下房内,才示意王医生进入,随即自己也跟了进去,反手关上门,如同雕塑般站在门内一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房间,重点落在王医生和床上的顾晚声身上。
房间内,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微妙。
顾晚声半靠在床头,脸色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比平日更加苍白,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看到王医生进来,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混杂着依赖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焦虑?
他微微动了动身体,似乎想坐首些,却又因牵动伤口而轻轻吸了口气。
王医生仿佛对身后的杀气视若无睹,步履沉稳地走到床边。
似乎没有察觉到顾晚声那细微的焦虑,他放下皮箱,动作专业地打开,取出听诊器。
他的声音平和,带着职业性的关切:“顾秘书,长官吩咐我来给您复查。感觉如何?昨夜睡得可好?”
“谢……谢王医生,”顾晚声的声音带着伤后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背……后背还是有点扯着疼……头……也昏沉沉的……” 他蹙着眉,眼神有些涣散,仿佛被不适困扰着。
“精神压力太大,惊惧忧思,最是耗神伤身。”王医生一边说着,一边动作自然地戴上听诊器,示意顾晚声解开上衣几颗扣子。
他俯身,将冰凉的听诊头贴在顾晚声的胸膛上。
在听诊器隔绝外界声响、身体微微前倾形成视线的短暂死角、以及宪兵视线被王医生后背部分遮挡的绝佳瞬间!
顾晚声的嘴唇极其轻微、几乎不动地翕动了几下!
他的声音被刻意压得极低,混杂在因听诊器接触皮肤而发出的轻微倒吸气声中,如同蚊蚋振翅,却字字清晰、如同冰锥般刺入王医生的耳膜。
“沉疴在腑,双钥启关。飞鸟栖巢,当归缓图!”
每一个词,都是只有他们两人能懂的、用情报术语和药材代号编织的死亡密码!
沉疴在腑:核心病灶(919密码本)位于腑脏深处(官邸主卧)!
双钥启关:开启需双重钥匙(翡翠扳指物理转动90度 + 翡云铮贴身墨玉小锁电子激活)!
飞鸟栖巢:目标本体特征确认(密码本原件内页隐蔽飞鸟徽记)!
当归缓图:指令——王医生(代号当归)传递情报,并严令组织(三七)必须等待(缓图),绝不可立刻行动!
信息在刹那间传递完毕!精准,致命!
王医生镜片后的瞳孔在听到“双钥启关”和“飞鸟栖巢”时,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
但他按压听诊器的手指依旧稳定,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那副专注听诊的医生模样。
只有靠近他身体内侧、未被宪兵看到的另一只手,在身侧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瞬间泛白。
顾晚声传递完信息,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随即又被更深的“不适”取代。
他微微蹙眉,配合着王医生的听诊,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哼。
王医生首起身,取下听诊器,动作平稳得如同精密仪器。
他看向顾晚声,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医生诊断后的凝重和一丝无奈。
“顾秘书,您这脉象……弦细而数,肝气郁结,心火亢盛,显是忧思惊惧过度,耗伤心血,扰动神明。
加之旧伤未愈,气血本亏,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他一边说,一边从皮箱下层取出纸笔,开始书写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