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的手术室走廊在陈恪琛眼里慢慢适应一些了,过去,他见到这斑驳陆离的走廊就头晕。
80年代的县医院真的太落后了。
陈恪琛经过两个多月的适应,他也适应了来苏的味道。
越是高级的医院,消毒水的气味越少。
陈恪琛甚至还记得卫生院的青霉素的味道。
小时候他在公社卫生院就诊过,那青霉素的味道格外令人记忆尤深。
还好,县医院充斥在医院的主要是新洁尔灭和来苏,当然,酒精的味道也十分的浓烈。
陈恪琛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手术室门框时,邱明礼的目光正落在自己颤抖的手背上。
窗外的梧桐叶在夏天的微风里簌簌作响。他想起七年前在轮科的时候,他第一次穿手术服时,带教老师拍着他肩膀说 "持钳要像握毛笔" 的那个清晨。
"麻醉评估做好了吗?" 陈恪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麻醉师晓梅抬头看着陈恪琛,说:"凝血功能检查缺失。"
陈恪琛犀利的目光看着邱明礼,问:"抽了血吗?"
邱明礼医生一愣,“还要检查出凝血时间吗?那不是要耽搁不少时间?”
陈恪琛“哎”叹了一口气,他能说什么呢?
人家不是外科医生,凭什么能保证滴水不漏?
“好吧,现在抽一个血。”陈恪琛只能是这样了,“急送。”
“等结果?那太耽搁时间了。”周医生始终跟在屁股后面,他也洗了手,
陈恪琛突然提高声音,说:"术中一旦系膜出血,三秒内找不到出血点,你知道后果。"
“啊?”周医生不敢说话了。
确实,做外科手术,都要查出凝血时间的,这是常规。
虽然,临床上出现阳性结果的极少极少,也许,做一辈子医生你也看不到一个,但是这个检查一定得做。
“等吗?”麻醉师晓梅问。
“哪能等啊?病人阑尾都要穿孔了。我们马上做。”陈恪琛决定冒险。
“你不是说……”周医生觉得陈恪琛给出的信息很矛盾,到底是等结果,还是不等?
陈恪琛笑了笑,“我们也不能为了推卸责任而错过机会。等结果,那在医学规程上是正确的,但是,事实上会错过手术最佳时期。所以,要你决策,你会怎么办?”
这个问题回答不了。
周医生回答不了。
邱明礼医生更加回复不了。
因为,似是而非的答案在医学考试中往往是错误的。
说到考试,哎,医生一辈子都在考试!
但是,陈恪琛己经给出了答案,马上做手术。
这不是赌运气,而是陈恪琛知道,手术不能再推迟了。
按理,昨天,病人就应该做手术,但是,急诊科的医生水平有限,一个并不太难的阑尾炎,他们都耽搁了诊断。
也许,现在做手术还来的及。
阑尾炎手术,化脓之前做手术与化脓之后做,区别是显而易见的,穿孔与没有穿孔之间的差距就更加大了。
阑尾炎并不是什么大病,切了就好了,但是,如果留下后遗症那就不同了,阑尾炎的后遗症是腹膜粘连,腹膜粘连容易导致肠梗阻。
这就是后果,非常严重的后果。
慢性肠梗阻非常折磨人,多年经久不愈,反复发作。
很快,病人做了局麻,陈恪琛站在主刀位,对跃跃欲试的周医生说:“你做二助,让邱医生做一助过过瘾。”
邱明礼高兴地朝周医生看了一眼,“呃,不好意思,这次轮我。”
周秋生医生翻了一下白眼,也不好争了。
陈恪琛轻轻在右下腹画了一个小口子,仅仅3厘米长。
“这么小的口子?”邱明礼疑惑地问,他在想,这样小的口子,怎么容得下两个人的操作?
“这还不是最小的。”陈恪琛淡淡地说,要是单纯性阑尾炎,刀口还可以缩小,能够进一个指头就行了。
刀口做好了,陈恪琛的手指进去了,眨眼功夫,一根脓性阑尾被抠了出来。
又红又大,“幸亏没有穿孔!”
陈恪琛让邱明礼医生稳住弯钳。
他自己稳住另一把弯钳。
右手从两把弯钳之间切下去。
阑尾到了邱明礼手里。
“放哪里?”拿着阑尾的邱明礼茫然地问。
“放弯盘里呀!”
周秋生接过夹住阑尾的弯钳,放在弯盘里。
他们看着陈恪琛在忙碌。
帮不上忙。
他在缝合,说了一句:“这是荷包缝合法。”
他一个人就可以操作。
“洗腹腔。”陈恪琛轻声说了一句。
周医生很快就配合了,他一只手倒盐水冲洗,一只手拿吸引器,把冲洗液吸走。
邱明礼无事可干。
“好了。”陈恪琛见冲洗的差不多了,说了声好了,宣布结束冲洗。
然后,开始缝针。
“剪线啊!”陈恪琛提醒之后,邱明礼才知道,这是他的工作。
腹膜缝了一针,皮下缝了一针,皮肤缝了3针。
“行了!”陈恪琛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示意他需要纱布,然后迅速将其敷在伤口上,动作干脆利落,仿佛这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结束了?”邱明礼瞪大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场景,嘴里喃喃自语道,“我这算是做了一台手术?”
他的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才手术中的每一个细节,然而,让他感到十分困惑的是,自己所做的操作实在是少得可怜。
邱明礼清晰地记得,整个手术过程中,他仅仅做了两次动作:一次是握住夹住阑尾的弯钳,另一次则是剪断了几根线。除此之外,他似乎就再没有其他实质性的贡献了。
“这也算?”邱明礼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充满了无奈和自嘲。
他原本以为自己做一助会有不少的操作机会, 但现实却如此残酷,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一旁的周秋生看到邱明礼这副模样,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邱明礼顿时怒不可遏,他狠狠地瞪着周秋生,“你不也只做了几个操作吗?有什么好笑的!”
周秋生见状,不仅没有收敛笑容,反而笑得更大声了。他一边笑,一边对邱明礼说道:“是呀,你是一助,我是二助。可你这个一助连缝皮的机会都没捞到呢!”
周秋生似乎并不担心会被陈恪琛呵斥,他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对于没能担任一助这件事,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