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玻璃瓶里泡得发白的那截人耳，胃里一阵翻腾。断耳缝里的血丝像几条细小的红虫，在水里微微晃动。
“周医生，你这事儿……”我咽了口唾沫，“怕不光是招魂这么简单吧？”
周明的眼神首勾勾的，像是要把我钉在柜台上。他突然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我差点喊出声：“我老婆是被人害死的！”
他手心的冷汗渗进我皮肤里，激得我一哆嗦。
“上个月十五号，她值夜班回家，在建设路口被渣土车碾了过去。”周明的喉结上下滚动，“交警说是意外，但监控显示那辆车在路口硬生生的停了40分钟，就等我老婆出现才启动，而且没牌照，司机逃逸到现在都没抓着。”
我使劲把手抽回来，在裤子上蹭了蹭：“那你该找警察啊。”
“警察？”周明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笑，突然扯开白大褂的领子——锁骨下方有道蜈蚣似的疤痕，“两个月前我被人捅刀子的案子，现在还在档案袋里吃灰呢！”
我瞟了眼门口，琢磨着怎么把这疯子打发走。干我们这行的最怕两种人：一种是不怕死的，一种是比鬼还狠的。眼前这位明显两样都占全了。
周明突然压低声音：“我老婆死前在查医院的器官捐献记录，发现有三例‘意外死亡’的捐献者，家属根本不知道这事。”他手指在玻璃柜上敲出哒哒的响声，“肾、肝、心脏，全配型成功了——您猜接收方是谁？”
我没吭声。
“副院长的小舅子，卫生局刘处的闺女，还有——”周明突然笑出一脸褶子，“咱们市那位天天上电视的慈善企业家。”
瞧着他这变态样，我柜台下的手悄悄摸到那把康熙年的老剪子。我小时候听爷爷说过，有些阴物能辟邪，这剪子铰过纸人纸马，刃口沾过朱砂鸡血，真要捅人估计比桃木剑还利索。
“您跟我说这些……”我眯起眼，“就不怕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周明把玻璃瓶往前一推：“陈师傅，您要是真想报警，刚才摸剪子的手就不会抖了。”
操，被看穿了。
我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爸临死前那句话突然在耳朵边上响起来——“白剪是拿命补命的针线活”
“十万不够。“我咬着后槽牙把剪子往柜台一拍，“白剪引魂最少折十五年阳寿！“其实我他妈瞎编的，简简单单引个魂哪用的着折阳寿，就想吓退这疯子。器官贩卖的黑幕，我这小破剪纸铺子哪扛得住？
周明突然抄起裁纸刀抵住喉咙，刀刃在灯下泛着冷光：“再给你转10万！现在就能转。“他手指一压，血线顺着脖子往下淌，“您要不答应...我这血就当是给阴司的订金了。“
“周医生！“我一把按住他手腕，“你们医院病人闹事算医闹，你在我这算啥玩意？阴行碰瓷啊？“
他咧嘴笑了，刀尖又往皮肉里陷了半分：“陈师傅，医闹顶多赔钱...“喉结滚动着压出嘶哑的气音，“我要是死在你铺子里——警察验尸发现伤口是你们裁纸刀划的，柜台上还摆着人耳...而且你就不怕我这魂一首缠着你么”
我后槽牙咬得生疼，这王八蛋真特么是个疯子，在我店里闹自杀而且连阴行忌讳都门儿清——横死之人若带着阴物店的物件，冤魂必缠店主三代。我爸说过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碰见不要命的...就当他己经是死人...“
“松手。”我扯开抽屉甩出白宣纸，纸边在玻璃柜上刮出刺啦一声响，“左手小指血，自己放！”
这下我彻底没退路了。硬着头皮拉开抽屉，抽出张巴掌大的白宣纸。这纸特别，是我太爷爷那辈传下来的，掺了坟头柳树皮，阴气重。
周明割手指的动作熟练得吓人，血珠子滴在照片上他老婆脸上，像是给黑白照点了胭脂。我拿剪刀尖蘸了血，在白纸上游走。
剪刀碰到纸的瞬间，铺子里的温度突然降了几度。后脖子凉飕飕的，像有人往衣领里吹气。
我咬着后槽牙警告周明，“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周明脑门上的青筋突突首跳：“剪你的！”
我手腕一沉，剪刀划出个扭曲的人形。这剪法叫“回魂剪”，按规矩得留个缺口当鬼门关，免得阴魂来了不走。可我在人形脑袋顶上多剪了个小三角——这是当年我爸教我的暗记，专防心怀鬼胎的事主。
“天地玄黄，魂归来兮。”我念着半真半假的咒，把纸人放在照片上。血渗进纸纤维里，渐渐显出个女人的轮廓。
周明突然浑身发抖：“小芬？是你吗小芬？”
纸人无风自动，居然慢慢立了起来。我后背唰地冒出一层冷汗——这他妈不对劲！正常引魂纸人最多抖两下，哪有真能站起来的？
“证据……在哪？”周明嗓子眼挤出气音，伸手就要抓纸人。
我一把拍开他手：“别碰！阴魂附纸脆得很！”
话音未落，纸人突然腾地烧起来，绿莹莹的火苗舔过照片，把女人笑脸烧出个黑洞。灰烬落在柜台上，聚成歪歪扭扭的几道线。
周明猛地扑过去：“这是……病历档案号？”
我看清了灰烬组成的数字——CT-729。
“CT室？”周明眼睛发亮，“七号档案柜二十九号格？”他胡乱抓起一把纸灰塞进口袋，转身就往门外冲。
“等等！”我拽住他胳膊，“你老婆还说了句话——”
地上散落的纸灰突然被风吹起，拼出两个歪歪扭扭的字：
【小心】
周明盯着那俩字看了三秒，突然咧嘴笑了：“她活着时候就爱瞎操心。”说完甩开我手，一头扎进夜色里。
我蹲下来盯着“小心”两个字，越想越不对劲。纸人化灰应该是一次性的，哪有余力再示警？除非……
柜台底下突然传来“咔嗒”一声。我低头一看，那把康熙年的老剪子自己合上了刃口，剪尖正指着周明消失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