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拉机又轰隆隆地发动起来了。
纪云舟擦了把额角的汗,回头看了一眼,铁牛仍紧紧扶着犁杆,脸上带着几分激动和死咬牙关的认真劲儿。他把方向略微往左拧了拧,拖拉机便顺着地势,在原先那片翻开的黑土旁重新犁下一条新线。
“铁牛,松点手,别死扣着,犁头吃地太深了会卡。”纪云舟喊。
“哎!”铁牛应声松了点劲,果然那咔啦啦的震颤小了些,拖拉机顿时顺滑不少。
这头,赵贵、李富几个扛着铁锹、锄头,沿着刚翻起的地沟边走边干,翻不动的土块敲一敲,卡住的草根掏一掏,不一会儿就让那整片地头像刷过似的平整起来。
“这土可真肥。”李富挖出一撮黑土,鼻尖嗅了嗅,“瞧这味,透着腐叶的香,干几年老天都得帮着咱长粮。”
“这就是沉了二十来年的荒地,地底下全是养着的精华。”赵贵笑,“再来几袋草木灰撒上,今年亩产怕是翻番。”
“可别光顾说,”二柱擦了把脸,“翻完了还得抬粪,村口那几堆粪堆,老赵,记得让你小子回头去叫牲口车来拉。”
“记下了!”赵贵扯着嗓子回。
山脚下,老吴蹲在沟边点着旱烟锅子,眯着眼往翻开的地头望了一阵,半晌才吐了个烟圈,轻轻点头:“唔,好土,好地,有戏了。”
徐厚文站在坡头,望着下头轰鸣作响的拖拉机和人影晃动的村民,心头一热。
他半转身,大声喊:“小李!你去屯口那边的广播喇叭,赶紧喊人!有力气的、有空的,谁家都别闲着,咱今儿就把后坡这块全翻了,明早起播种!”
“好嘞!”小李撒腿跑下山。
不多时,喇叭“嗞啦”一声响起,尖声传来:
“社员们注意啦!后坡荒地开始翻地!纪云舟用机器试出来了,能翻动!谁有空的赶紧来帮忙!咱争取明早把种全下了,今年屯里要吃上早粮啦——”
喇叭声一传,全屯动了。
一个钟头不到,陆陆续续来了西五十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扛着锄头、铁锹、耙子,全上了山。
妇女组的刘大娘拎着饭桶来了,笑得合不拢嘴:“我把家里那锅苞米面饼子端上来了,谁饿了先垫垫!”
“我这也带了!”王寡妇从背篓里掏出一包咸萝卜丝,“都是自己腌的,咸口、顶饿!”
“都别光顾着说,先干活!午饭后地头上吃,时间金贵!”
徐厚文一声吼,众人立刻干劲更足。
这时候天己晌午,初春的阳光打在的土地上,微微泛着蒸气,拖拉机一圈圈往里犁,地面也一块块被翻亮。
纪云舟有些乏了,手心全是汗,但眼里却透着光。
“咱屯头一回集体这么干活。”铁牛抹着额角,“以前你就是把大家轰出来,也拢不齐这么多。”
“那时候是牛干人不愿意跟,现在有机器了,人人都眼热。”纪云舟笑。
“再说,这不光是粮的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翻起的整齐地垄上,“是咱屯人骨头硬不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