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穿着破烂衣衫的矮壮汉子,像只死狗一样被墨隐用铁链勒着脖子拖在身后淤泥里。
汉子脸上糊满了黑泥和血污,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条缝,另一只惊恐无比地睁着,瞳孔缩成针尖,抖着嘴唇,喉咙里只能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
墨隐一脚踩住他后背,将人死死踩在冰冷的烂泥里。
那汉子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一股浓烈的尿臊味瞬间弥漫开。
“西南死水窟,”墨隐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冷得掉渣,“水闸谁管的?”
那汉子喉咙里嗬嗬作响,全身缩成一团试图逃避。
墨隐脚上力道陡然加重!
那汉子后背脊椎发出咯吱声!
“呃……啊……是……”汉子喉管被自己的声音和泥土呛住,涕泪横流,含糊地哀嚎,“是……是码头仓管……李、李头儿…还有…还有上面…上面给钥匙的……”
“婴骨呢?”墨隐的声音像是毒蛇从冰缝里爬出来。
“换……换钱……都给…给‘蝶娘’了……”
一块带着血迹的、形状不规则的小骨头从后面出来的一个暗卫手里抛到汉子眼前。
骨头很小,像是小孩子的指骨关节,被水泡得发白发酥。
汉子脸上的恐惧瞬间扭曲成了一种彻底崩溃的癫狂!
他双手抱着头,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利嚎哭!
秦婉秋脚边,那污浊的泥水就跟疯了似的,裹着惨白的碎骨头,慢悠悠地打着死寂的旋儿。
那沉船的大豁口,就像地狱里贪婪怪物的大嘴,一股脑地往外喷着那股子让人首犯恶心的腥臭气。
那些婴儿的头骨,上面还粘着碎脊椎,眼窝大张着,在浑浊的浪里头起起伏伏,就跟在悄咪咪诉说着天底下最吓人的罪恶。
“操他祖宗十八代!”王猛那只独眼瞪得都快掉出来了,满是老茧的拳头“砰”地一下砸进那腥臭的淤泥里。
旁边那几个见多了生死的暗卫汉子,这会儿脸都跟纸一样白,喉结在脖子那儿上下首动,拼命忍着要吐的感觉。
突然,一阵弱弱的、却像针一样扎人心弦的呜咽声,穿透了那浓稠的腥风。
是阿羽!
她瘦得跟柴火棍儿似的身子,在秦婉秋怀里一个劲儿地抽搐,就好像有看不见的恶鬼在撕扯着她。
那张满是褶子、糊着污泥的老脸,泪水混着泥水“吧嗒吧嗒”往下掉。
紧闭的眼皮子底下,眼珠子乱转。
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又哑又破的声音,就跟快死的小兽在梦里头挣扎似的:“娘……冷……好多……小娃娃……在耳朵里哭……锁链在爬……”这声音哪还有平时那种老态龙钟的劲儿,倒像是个被地狱烈火烤着的小孩儿,在快疯了的边缘惨叫呢。
秦婉秋只觉心脏蓦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喘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她左腕内侧那枚宛如血珠凝结而成的淡红胎记,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
剧痛如炸裂的烟花般瞬间蔓延开来,灼烫的热流沿着经脉迅速窜上颅顶。
同一时刻,尖锐到能刺穿灵魂的孩童哭泣声,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密密麻麻地钻进她的耳朵。
无数冰冷滑腻的触感幻象,如同毒蛇一般,凶猛地塞满了她的感知。
这绝非错觉!
那是骨血深处的烙印传来的怨毒,源自水底腐朽锁链纠缠下的真切恨意。
它们在哀嚎,在深渊的淤泥里被铁链勒紧,徒劳地蠕动着、挣扎着。
这源自血脉的邪恶感知,与阿羽崩溃混乱的呓语瞬间重叠在一起,在秦婉秋的脑海中炸开。
“秦…秦府…饶命…”地上的汉子被墨隐的铁靴死死踩在烂泥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涕泪血污糊满了整张脸。
他沾满泥浆的手指抖如筛糠,拼命指向京城的方向,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的残叶,“后…后角门…每月十五…有青布盖顶的马车…里面…里面娃儿哭震天响啊!…蝶…蝶娘就在里面点数收‘货’!真的!小的不敢…不敢撒谎啊!”
他最后的求饶声,被自己牙齿磕碰的咯咯声淹没。
“蝶娘?”秦婉秋的声音像是砂砾在生锈的铁皮上摩擦,每一个字都仿佛淬着彻骨的寒毒。
她下意识地收紧护着隆起小腹的手,腹中的胎儿似乎被这滔天的恨意与无尽的怨气惊扰,剧烈地悸动了一下,带来一丝轻微的拉扯感。
“呜……少…主人……” 阿羽枯槁如枝的手指猛地痉挛着攥紧了秦婉秋湿透冰冷的衣襟,喉咙深处挤出两个气若游丝的字眼。
这两个字,却如同惊雷般在秦婉秋的脑中炸开。
紧接着,阿羽头一歪,彻底陷入了死寂的昏迷,身体只剩下微不可察、断续的抽搐。
“少主人”?!
秦婉秋的瞳孔陡然紧缩,宛如针尖一般!
在这混乱且垂危的时刻,她所泄露的称呼……难道指的是自己这个被她守护多年的“少主人”?
为何偏偏是在此时?!
这与那惨绝人寰的婴骨沉船事件,莫非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墨隐双脚好似生根一般,稳稳站定,然而那冰冷的目光却陡然扫向气息奄奄的阿羽。
他作为张景珩绝对的心腹,掌控着整个张府暗卫的力量,自然知晓秦婉秋对这位沉默老妪的特殊之处。
此刻,阿羽在垂危之际吐露的异常称呼,就像一滴毒药投入了深潭,让墨隐眼底原本冰封的寒意,裂开了一丝更为浓重的凝重与肃杀。
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催命符一般,狠狠碾向地上如烂泥般的汉子:“水牢里的人呢?说!”
一名刚从水道钻出来的暗卫,匆忙抹去脸上的污血和不明粘液,强压着声音里的颤抖回禀道:“头儿,水牢差不多空了九成!只剩下些锈断的烂铁链子,还有……还有几具和婴骨泡烂在一起的尸体……看那溃烂程度,己经死了有些日子了,不像是新沉船带下去的。”
“钥匙,最后是谁在管?”秦婉秋抬眸,坚定地迎向墨隐,胎记处传来的灼痛,让她的指尖在袖中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