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子被她豁出命往上掀的蛮力硬生生撬开一道半尺宽的黑缝!
浓烈刺鼻的血腥气混合着水底淤泥的腐臭,如同开了闸的毒气罐,猛地从裂缝里冲出来,劈头盖脸!
“呕!”
秦婉秋再撑不住,弯着腰剧烈干呕,黄胆水混着毒烟的粘液喷在船壳上!
视线稍稍清晰一丝,透过熏辣的泪水看进去——那缝隙底下的黑洞洞舱底,只有浑浊发黑的泥水在晃动。
那只伸出缝隙、死死勾着血珠子的泥手……不见了!
“人呢!”
她嘶吼着,声音被毒烟呛得只剩下破锣般的沙哑。
她半个身子都探进那道缝隙,不顾一切地往下伸手乱捞!
冰凉的泥水浸透袖管,底下只有又厚又腻的烂泥!
“在这里!”
左前方两丈多远,污浊的河面上猛地冒出颗脑袋!
是燕归营水性最好的王猛!他喘着粗气,一只胳膊死死夹着个被泥浆裹得几乎成了泥塑的细瘦身体,另一只手划拉着水往岸边挣扎,“沉得太快!呛了水……呕!”
他自己也被毒烟熏得猛咳。
哗啦!
岸边的汉子七手八脚把两人拖拽起来。
那泥人一样的身躯软得没半点力气,胸口微弱地起伏。
王猛刚把人放到还算硬的岸滩上,就趴一边哇哇吐了起来。
秦婉秋踉跄扑过去,跌跪在泥地里。
她双手颤抖着,像剥开一层层粘稠湿冷的泥茧,用力刮擦着阿羽脸上厚厚的淤泥污血。
泥下露出的皮肤透着死气的灰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阿羽!醒醒!”
秦婉秋冰凉的指尖死死按在她颈侧。
冰凉!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那……船……”阿羽的眼皮微微颤动,喉咙里挤出一丝气若游丝的声响,像破烂的风箱艰难地拉扯,“底……有……锁扣……”
秦婉秋猛地回头!
那破船歪斜在烂泥里,后半截己经快被浑浊的河水吞掉一半!
“给我凿开船底!”秦婉秋的声音劈裂夜空!
几个刚缓过气的汉子抹了把脸,操起岸边的粗铁钎和分水刺,吼叫着扑向那半沉的船!
毒烟还没散尽,水也齐腰深了,顾不得了!
“咣!咣!咣!”
沉重的撞击声疯狂响起!
秦婉秋一把拽下自己脖子上那半块玉佩!
冰凉的玉贴在阿羽冰冷刺骨的额头上!
她手腕处,那块沉寂了一瞬的胎记轰地炸开!
灼热如熔岩翻腾!
那股熟悉的、带着水锈铁腥气的潮热感凶猛地沿着血脉倒卷!
狠狠撞向她紧贴阿羽额头的手!
“呜……”
身下冰冷的躯壳猛地痉挛了一下!
阿羽胸口剧烈起伏,一口腥臭的黑水混着泥沫子呛了出来!
眼睛猛地睁开一条缝!
瞳孔里一片漆黑,毫无焦点,只倒映着秦婉秋扭曲焦虑的脸。
“底……舱……”阿羽的嘴型在泥浆里翕动,气声嘶哑,“下头……连着……锁……锁链……水牢……都是……哭……小娃娃的哭声……”
“咔嚓——轰隆!”
巨响伴着汉子们的狂喊,船底被豁开一个巨大的窟窿!
河水疯狂倒灌进去,一股更大的几乎令人晕厥的腥臭猛然冲了出来!
浑浊的水底下,无数断裂的粗铁链子被水流搅动着翻涌!
还有一些白生生、被水泡胀了、又被烂泥染黑的细小东西,跟着水流沉沉浮浮……
几个围着凿船的汉子,看清那东西的一瞬间,脸全都绿了!
一个后生忍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那不是烂木头!是连着细小脊椎骨的、白森森的婴儿头骨!
“操他祖宗十八辈!”王猛红着眼,手里的铁钎狠狠砸在水里,溅起冲天泥浆!
秦婉秋死死抱着怀里冷得刺骨的阿羽,指尖抠进对方湿透冰冷的后颈皮肉。
手腕处那块烙铁般的胎记疯狂跃动!
那热不是往皮肉里烫,是往骨头上刻!
那感觉告诉她——船底下这条被烂泥封死的路,就是那剥皮匠死前颅骨里刻着的路!
那路上,全是爬不出来的、哭嚎着的小骨头!
“墨隐!”秦婉秋猛地抬头,对着岸上黑沉沉的草棚子尖啸,“清道!”
草棚角落里,墨隐的刀无声出鞘半寸。
寒光像一滴冰冷的露水,在黑暗里滑过。
他影子般从阴暗中滑出,脚步像山猫踏过枯叶。
几个燕归营的汉子脸色惨白地在浅滩摸索着,用铁钩和渔网捞起那些随波浮沉的白骨和断裂的锈蚀铁链,每捞起一样东西,脸上的肌肉就忍不住抽搐一下。
秦婉秋抱着阿羽坐在冰冷肮脏的泥地上,红袖撕下自己的衣摆正死命擦拭阿羽脸上沾的死泥,试图让她能顺畅呼吸。
阿羽的身体像个装满冰块的破口袋,在秦婉秋怀里无意识地发着抖,牙关打颤,喉咙里发出咯咯的轻响。
那声音,细听竟像是小孩子临睡前抑制不住的抽噎声。
砰!
一声闷响在不远处炸开!是墨隐!
他像一道黑色闪电踹开了岸边烂草棚另一侧一块几乎与泥岸融为一体的朽烂木板!
下面竟露出个黑洞洞的窟窿!
一股更腥浓十倍的、带着浓烈尿臊和血腥铁锈的潮腐气,像被打开的裹尸布卷,猛地冲了出来!
“是水道!底下有锁链!”墨隐的声音如同结冰的石头砸在铁板上。
呼啦——!
他率先矮身钻了进去!
几个眼神最硬的暗卫咬着牙跟了上去,手里攥紧了短刃。
水声哗哗地从通道深处传来,混合着沉重的拖沓声和铁链刮擦岩壁的刺耳噪音。
秦婉秋手指下的胎记滚烫如火炭,那热度沿着臂骨一路向上烧灼,烧得她太阳穴突突狂跳,视线都有些模糊。
阿羽在她怀里的每一下微弱抽搐,都如针刺扎在那团火烧火燎的焦灼上。
不知过了多久,通道深处的哗哗水声里,猛地炸开一声短促暴戾的金属撞击!
“砰——”
清脆无比!
然后是铁链沉闷的断裂拖地声!
须臾间,人影晃动,墨隐从黑窟窿里钻了出来。
他玄色劲装上沾染了大片粘稠的暗红色污迹,散发着新鲜刺鼻的血腥味,手里拖着一根锈迹斑斑的粗铁链,铁链尽头拴着一个活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