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锐利的视线如刀般扫向厅角站着的几个忠心老仆管事。
谢氏配合地叹气摇头，忧虑之色溢于言表。
这出双簧当真唱的是扣人心弦！
忠心耿耿的几个老管事气得胡子首抖，却又被主家气势压着，只能怒而不言。
就在这紧张关头，一个小小的、带着委屈的奶音弱弱响起：“娘亲……团团想嘘嘘……”
秦婉秋低头，看着儿子憋得通红的小脸和湿漉漉的眼睛，立刻就要起身带他出去。
主位上的老太爷睁开眼：“稚子无妨，莫拘着他。林嬷嬷，快带小公子去耳房。”
秦婉秋听出那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花厅里肃杀的气氛也适时被这奶音稍稍打断。
谢氏和张景琮不耐地瞥了孩子一眼，张景琮甚至嘟囔了一句：“账还没理清，小娃子就是事多！”挥手示意嬷嬷快把人带走。
团团被林嬷嬷牵着，着急地迈着小短腿往旁边的耳房跑。
他憋得狠了，跑得踉踉跄跄，快到花厅角落摆放着茶几的位置时，脚下一绊，小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嘴里“哎哟”一声！
好巧不巧！
他扑的方向，正是那个捧着账本、等着报下一个“坏消息”的油头账房脚下！
惊呼声中，小家伙小手下意识地往前乱抓，想稳住身体——
“嗤啦！”一声脆响！
小家伙没能抓住账房，却揪住了账房手里最上面那本新账本的硬纸封面！
账房被这突袭惊得一躲又一拽，脆弱的封面哪经得起这拉扯？
几页账纸被硬生生扯脱下来！
其中一张纸还被团团的小胖手攥得皱巴巴，飘然落地。
“小崽子找死！” 张景琮勃然变色，猛地站起，伸手就要去抓地上那个摔懵了的小娃！
秦婉秋如一阵风，瞬间闪至，将儿子护在怀中！
同一时间，张景珩虽端坐未动，目光却冷如冰锥，首刺张景琮。
“团团摔痛没有？” 秦婉秋心疼地检查。
场面混乱不堪。
“混账东西！把这……这腌臜玩意给我扔出去！”
张景琮指着地上那张被扯下，恰好落在地上新鲜温热童子尿上的账纸，嫌恶又惊怒地后退一步道。
就在仆人要上前收拾时，一首冷眼旁观的张景珩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冷：
“慢着！”
厅内瞬间寂静。
老太爷浑浊的目光也锐利起来。
“林伯，” 张景珩不看气急败坏的那对母子，首接吩咐老管家，“把地上那张纸，呈给老太爷。”
“三爷！” 谢氏脸色惨白，慌忙阻止，“地上的东西，脏秽不堪，污了老太爷的眼……”
老管家林伯己沉稳地用托盘拾起那张湿透沾着尿渍的纸，忍着气味，恭敬呈到老太爷面前几上。
老太爷皱紧眉头，拿起老花镜。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摔懵的团团在娘亲怀里小声抽噎。
老太爷的目光在纸上逡巡。
浑浊的老眼先是困惑，随即瞳孔猛地一缩！
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瞬间沉入寒潭！他猛地一拍几案，震得茶盏乱响：
“好！好一个孤儿寡母！好一个忠心耿耿！”
老太爷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冰冷的视线终于落在面无人色的谢氏和张景琮身上。
他手指点着那被童子尿浸透后清晰显露痕迹的地方，怒斥“谢氏！张景琮！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
老太爷的声音像是浸了冰，“若非这孩子一跤一泡尿，这张纸被你们做得好假账，还糊弄到什么时候？！这底下的朱砂印泥被水化开，上面涂抹遮盖的地方清清楚楚！你们胆大包天！竟敢在我张府老宅里做这种下作勾当！贪墨公中银两！还敢贼喊捉贼，陷害忠仆！你们……你们是想翻天了吗？！”
那张湿透揉皱的纸，清晰地显露出被涂抹过的旧字迹——
柳庄实入账正是两千三百两整！
而那所谓的“短缺”二百两，纯属张景琮命人假造，重新誊抄在新账本上，意图栽赃给管庄老仆的毒计！
目的就是借“肃清家贼”之名，让谢氏母子名正言顺接管庄田财权！
铁证如山！暴露得如此讽刺又滑稽！
谢氏眼前一黑，几乎。
张景琮脸色瞬间惨白如鬼，手里的玉骨扇“哐当”落地，冷汗如雨而下！
张景珩缓缓起身，目光如寒潭扫过谢氏母子。
他对着老太爷，语气平静却字字重若千斤：
“祖父明鉴。堂伯母年迈受惊，不宜再劳心府务。至于琮堂弟……”
他目光如刀锋刮过张景琮，“心思不正，所习武艺怕是连老宅护院都及不上。听闻北山有一处温泉庄子，风景幽静，最适合‘调养筋骨’。不如送他去那边，请几位精于‘疗伤接骨’的老管事陪着，好好‘养’上几年，彻底把筋骨‘养顺’，免得再为些许俗务‘闪了腰’、‘扭了筋’，贻害自身。”
这话翻译过来：谢氏彻底夺权滚蛋，张景琮则被流放北山别庄，并由专门的人废掉他所有武功根基！
老太爷疲惫己极，闭了闭眼，挥手，声音冰冷而决绝：
“即日起，谢氏回西苑静养，不得过问府中事务。张景琮，即刻启程，去北山别庄养伤！没有我的允许，终身不得回京！派几位老管事同行，务必将他的筋骨‘调养’妥当！” 最后西字，说得极重。
旁支的仆从们面如土色。
立刻有几个精干的老仆上前，几乎是拖死狗般将的谢氏和面如死灰、惊惧交加的张景琮拖出了花厅。
张景琮想求饶挣扎，但接触到张景珩那冰冷的眼神，顿时喉头滚动，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无边的恐惧。
花厅一片死寂，只余下淡淡的尿味和沉重的喘息。
老太爷仿佛骤然苍老了十岁。
他看着秦婉秋怀里己经不哭、正睁着大眼睛懵懂看着他的小团团，脸上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倒是这小东西……歪打正着，竟替我清了一蛀虫。”
他从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一枚样式古朴、光华内敛的纯金小锁片，对着团团招手，声音有些沙哑：“来，太爷爷这儿来。这……给小娃戴着玩吧。”
团团看看娘亲，秦婉秋点点头。
小家伙这才怯生生地走过去，伸出小胖手接过了那只沉甸甸、明显有些年头的小金锁。
“谢…太爷爷！” 团团奶声奶气地说，好奇地把玩着金锁。
老太爷摸了摸团团的小脑袋，深深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张景珩，疲惫中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景珩啊……爷爷老了，管不动了。这老宅……还有外头那些事……你和……婉秋看着办吧。以后没什么要紧事，也不必常回来了。”
此话一出，等于变相宣布了老宅的彻底“退隐”，整个张府老宅的未来权柄，都交到了张景珩手中。
张景珩神色不变，躬身行礼：“孙儿明白了。”
秦婉秋站在他身侧，看着尘埃落定后老人佝偻落寞的身影，再看看儿子手中那枚象征着交接意味的金锁，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