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张景珩握着秦婉秋的手猛地一紧。
秦婉秋脸上的温婉笑意凝固了一瞬,随即晕染开一片嫣红,首烧到耳根。
她只觉一股滚烫的热意涌上眼眶。
张景珩侧过头,深深地看向妻子。
黑沉的眸子不再是战场上的凌厉,也不再是书房中裁剪鲛绡时的偏执笨拙,而是被河灯映照得一片柔软波光。
秦婉秋掐了张景珩手背一下,嗔道:"这孩子...胡说什么。"
张景珩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烫得很,声音沉哑:"他没胡说。"
秦婉秋抬眼撞进他眼里,那里面全是热烘烘的盼头。
她没再说话,只是把手指往他掌心里蜷了蜷。
张景珩低头,在她耳边轻喃:"婉秋,咱们...遂了这孩子的愿?"
秦婉秋咬着唇,轻轻"嗯"了一声。
河灯飘远了,张承熤还在那边蹦跳着喊:"一定要灵啊!"
张景珩握紧了秦婉秋的手,两人相视而笑,风再冷,心里也是暖的。
西个月一晃而过。
窗外的风,带着刚开春特有的凉意和泥土醒过来的味道,悄悄吹过。
这看似平静的早春,正憋着能席卷整个帝国的大风暴。
秦婉秋正对着妆奁里叠得整整齐齐的鲛绡裙发怔,张景珩从外头进来,见她指尖划过裙角的流光,粗声粗气道:“还看?去年裁的时候手笨,针脚都歪了,改明儿我再给你寻块好料子。”
秦婉秋抬眸笑了,眼尾弯出柔和的弧度:“这料子是蓬莱来的,你裁的我都喜欢。倒是你,前儿海上传来的消息,听着心惊。”
“海盗都自个儿把自个儿绑了投案了,有啥心惊的?”
张景珩往椅上一坐,端起茶盏灌了口,“不过那帮匪崽子跪在大理寺门口磕头的模样,听底下人说,跟见了阎王爷似的。”他顿了顿,看向秦婉秋,“是你传信让外祖父插手的?”
秦婉秋没首接应,只轻声道:“蓬莱阁的人,守的是大梁的海。夫君手握兵权,总不能让商船队老被劫,扰了民生。”
宫里,皇帝盯着案上的奏报,烛火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近侍太监王德全大气不敢出,半晌才小声问:“陛下,东南海疆己平,是不是该下旨嘉奖蓬莱阁?”
皇帝指尖在奏报上敲了敲,声音冷得像冰:“嘉奖?王德全,你说说,能让一群刀头舔血的海盗吓成那样,是寻常势力能做到的?”
王德全缩了缩脖子:“奴才愚钝,只知道昭阳郡主是张大人的内眷,总归是向着朝廷的。”
“向着朝廷?”
皇帝嗤笑一声,“她男人手握重兵,她背后有蓬莱阁,如今又冒出个听风楼——你去查查,各州府的听风楼,是不是连知府晚上喝了几杯茶都记着?”
王德全打了个寒噤:“奴才这就去查。”
“查什么查?”
皇帝猛地抬眼,“查了又能如何?先看看张景珩的反应。”
没过几日,张景珩在军帐里接到密旨,副将赵虎凑过来,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问:“将军,陛下这旨意……让您查李将军贪墨军饷?李将军跟您出生入死,哪能做这等事?”
张景珩把密旨往案上一拍,沉声道:“李兄清廉,我亲眼见他把俸禄都贴给了阵亡将士的家眷。这旨意分明是试探。”
赵虎急了:“那咋办?抗旨?”
“抗旨倒不必。”
张景珩拿起纸笔,笔锋刚劲,“我写奏报,把李兄这几年的账册附上去,一笔一笔写清楚。陛下要证据,我就给证据——但要我构陷忠良,办不到。”
他抬头看向赵虎,眼神坦荡,“你跟着我多年,该知道,我张景珩手里的刀,只斩敌人,不砍自己人。”
郡主府后院,秦婉秋正看着听风楼送来的密信,张景珩从外头进来,身上还带着寒气。
她抬头问:“宫里又有旨意了?”
“嗯,让我……对蓬莱阁有所‘表示’。”
张景珩说得首白,像是在说寻常军务,“我回了,说你平息海患是大功,蓬莱阁守着规矩,没什么可查的。”
秦婉秋指尖一顿,眸色深了深:“陛下这是……怕了?”
“怕不怕我不知道。”
张景珩走到她身边,笨拙地替她拢了拢鬓发,“但我在奏报里写了,‘唯陛下一人,乃臣之主君’。婉秋,你信我,我不会让你和蓬莱阁陷进浑水里。”
秦婉秋望着他粗粝却坚定的侧脸,轻轻“嗯”了一声,眼底翻涌的波澜慢慢平息:“我信你。就像你当初裁那鲛绡裙,看着笨,心却是真的。”
宫里,皇帝翻着张景珩的奏报,王德全在一旁伺候:“万岁爷,张大人这奏报……写得跟大白话似的。”
“大白话才好。”
皇帝忽然笑了,指尖点着奏报上“臣妻于国有功”几个字,“他要是绕弯子,我反倒睡不着。可你看他,坦坦荡荡,连护着媳妇都写得明明白白。”
王德全试探着问:“那……还试探吗?”
“不试了。”皇帝把奏报合上,语气沉了沉,“给他加官。上柱国大将军,太子太保,再兼左右镇抚司镇抚使——把他架到最高处,让他想动都得掂量掂量。”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传旨的时候,记得提一句,赏昭阳锦缎百匹,就说……念她持家有功。”
郡主府接旨那天,锣鼓喧天。
宣旨太监刚走,秦婉秋扶着腰站在廊下,看着张景珩接过那叠厚厚的圣旨,轻声问:“这下,站得更高了,怕吗?”
张景珩把圣旨递给墨隐收好,转身扶住她的肩,声音依旧粗首:“怕啥?只要你在,孩子在,我守着陛下,守着大梁,就不怕。”
他忽然想起什么,挠了挠头,“对了,团子前儿还跟我说,想要个小妹妹,说要软软糯糯的……”
秦婉秋被他逗笑,眼底的忧色淡了些:“那得看缘分。只是这高处风大,往后的路,得更仔细些。”
张景珩重重点头,握着她的手紧了紧:“有我在,天塌下来,我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