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锤呆滞的目光，缓缓聚焦。
墙壁，是熟悉的暗金色壁纸，带着低调的奢华纹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檀香取代了噩梦中那股令人作呕的尿骚与腐臭。鼻翼翕动，他贪婪地呼吸着这“干净”的空气，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挣扎出水面。
他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被冷汗彻底打湿的丝绸T恤，虽然狼狈，却不是那件布满油污和破洞的“乞丐服”。双手，也没有沾染垃圾的污秽，没有被殴打出的瘀青和血痕。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然而，那种被撕裂钞票糊了一脸的屈辱，那种被拳脚相加的剧痛，那种被整个世界恶意包围的绝望，如同无数根细密的毒针，依旧深深扎根在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灵魂深处的战栗。
那是真的吗？还是假的？
他伸出手，颤抖着，想要触碰眼前那张从始至终都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笑意的年轻脸庞——苏晨。
就是这张脸，这张看似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懒散的脸，一手将他拖入了那万劫不复的地狱！
“啊……啊啊……”
王大锤喉咙里先是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像是被扼住了脖子的野兽。紧接着，那压抑到极致的恐惧与委屈，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哇——！”
一声石破天惊的嚎哭，猛地从他胸腔中炸开，震得整个VIP体验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再也分不清什么现实与虚幻，也顾不上什么面子和尊严。眼泪鼻涕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糊满了那张曾经不可一世的脸。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又像个受尽了欺凌的弱者，蜷缩在墙角，双手抱头，哭得撕心裂肺，上气不接下气。
那哭声里，有饿到极致啃食垃圾的辛酸，有被流浪狗抢走食物的屈辱，有被老乞丐围殴的疼痛，有高烧不退无人问津的绝望，更有被昔日狐朋狗友当众羞辱、拳打脚踢的崩溃……一幕幕，一声声，在苏晨精心编织的“贫穷轮回”里，他所承受的一切，此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悲鸣。
“砰！”
VIP体验室的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撞开。
两个身高超过一米九，西装革履，肌肉虬结的保镖，如同两座铁塔般冲了进来。他们是王家的精英保镖，平日里负责王大锤的安全，此刻听到自家少爷如此凄厉的哭嚎，以为出了天大的事情。
“少爷！”
“王少，您怎么了？！”
两人一眼就看到缩在墙角，哭得浑身抽搐，几乎不形的王大锤，再看到一旁气定神闲，甚至嘴角还噙着一丝浅笑的苏晨，顿时怒火中烧，眼中凶光毕露。
“小子！你对我们少爷做了什么？！”左边的保镖厉声喝道，声音如同洪钟，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他往前踏出一步，地板都仿佛震动了一下，准备随时将苏晨制服。
另一个保镖则快步冲向王大锤，试图将他扶起来：“少爷，别怕，我们来了！谁敢欺负您，我们弄死他！”
苏晨依旧坐在沙发上，纹丝未动，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端起桌上的温水，轻轻呷了一口。他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眼神里闪过一丝玩味。这反应，倒是在意料之中。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两位经验丰富的保镖彻底懵了。
只见王大锤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保镖，动作之迅猛，力道之大，让那个壮硕的保镖都踉跄了一下。
“滚开！别碰我！”王大锤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死死地瞪着自己的保镖，那眼神，充满了惊恐和……厌恶？
保镖们愣住了。少爷这是……中邪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王大锤己经像一头发疯的公牛，跌跌撞撞地冲向苏晨。
两位保镖大惊失色，以为王大锤要跟苏晨拼命，刚想上前阻拦，却看到让他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的一幕。
“扑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
王大锤，那个平日里眼高于顶，视他人如草芥的王家大少，竟然双膝一软，首挺挺地跪在了苏晨面前！
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的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听着都疼。
“晨哥！晨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王大锤涕泪横流，抱着苏晨的小腿，哭喊着，那声音里的恐惧和绝望，浓得化不开，“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我不该瞧不起您！我不该在您的地盘上撒野！求求您，求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
他一边哭喊，一边“咚咚咚”地磕头，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中那无边无际的恐惧。额头上很快就红肿一片，甚至渗出了血丝，但他浑然不觉。
“晨哥，您是神仙！您是活菩萨！您才是真正的大神！我王大锤有眼不识泰山，我狗眼看人低！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他语无伦次，颠三倒西，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认错，求饶，以及对苏晨那深入骨髓的敬畏。
之前在噩梦体验馆门口的嚣张跋扈，此刻连一丝影子都找不到了。剩下的，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苏晨那神鬼莫测手段的极致恐惧。
他现在终于明白，苏晨那句“欢迎光临，请问，你最害怕什么？”绝对不是一句简单的广告词。这个人，是真的有能力将你内心最深处的恐惧具象化，然后一点一点，毫不留情地塞进你的脑子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什么跑车美女，什么荣华富贵，在那种被剥夺一切，连做人的基本尊严都被碾碎的绝望面前，都他妈是狗屁！
体验馆内外，陷入了一片死寂。
两个刚刚还气势汹汹的保镖，此刻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在原地，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们面面相觑，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这……这还是他们那个天不怕地不怕，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王大少吗？
跪地求饶？磕头认错？还叫对方“晨哥”？叫“大神”？！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
他们甚至开始怀疑，自家少爷是不是在噩梦体验里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体了，或者干脆就是被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用什么妖法给控制了心神。
否则，怎么解释眼前这堪称惊悚的一幕？
苏晨低头，看着抱着自己小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的王大锤，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明显了一些。
嗯，孺子可教。
看来，“贫穷轮回”豪华套餐的药效，比预想中还要显著。这位王少爷的恐惧阈值，己经被精准地踩在了崩溃的边缘，然后又被他恰到好处地拉了回来。
现在的王大锤，就像一只被彻底驯服的野兽，所有的爪牙都被拔除，只剩下摇尾乞怜的本能。
“起来吧。”苏晨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地板凉。”
王大锤闻言，如同得了圣旨一般，浑身一激灵，手忙脚乱地想要爬起来，但因为跪得太久，双腿发麻，加上过度惊吓导致浑身脱力，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稳，反而差点又一屁股坐回地上。
那两个保镖总算从震惊中稍微回过神来，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要搀扶。
“别动！”王大锤却像是受惊的兔子，厉声喝止了他们，然后手脚并用地撑着地面，自己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虽然姿势狼狈，但看向苏晨的眼神，却充满了近乎谄媚的讨好和小心翼翼的敬畏。
他现在对苏晨的恐惧，己经超越了对任何人的依赖。
苏晨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暗笑。看来，这位纨绔子弟，是被彻底整治明白了。以后，大概率会成为噩梦体验馆的“优质客户”兼“行走的广告牌”了。
这效果，比收他那点体验费，可划算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