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木鹊惊变
淮阳塬的春耕时节总是裹着沙尘,慕容昭勒住缰绳时,指节被风磨得发红。
她望着塬顶,那尊三丈高的木鹊雕像。
传说这是鲁班第七代传人用百年柘木雕成,双翅展开恰好丈量出十里军田的边界。
"昨夜子时,守田人听见木鹊啼血。"
流民首领张破虏的声音混着砂砾,"今晨就发现翅根被人锯了。"
他举起半截榫头,断口处新鲜的木刺在阳光下泛着诡异青紫。
慕容昭俯身触摸雕像基座,指腹传来细微震动。
她突然抽出金簪刺入鹊眼,机括弹开的瞬间,二十年前的田契帛书如雪片纷飞。
羊皮地契上的朱砂界标,分明比现界碑偏西三十丈。
"好个移花接木。"她捻起一片沾着黍米浆的帛片。
"用陈年米胶粘合新契,怕是等春雨泡烂旧契,这万亩军田就要改姓了。"
话音未落,东边田垄突然腾起黑烟,铜锣声撕开尘雾:"官军烧田了!"
三百流民像受惊的田鼠从沟壑中窜出,手中的耒耜反射着冷光。
慕容昭看见官军马队掠过麦田,为首者挥动的火把上缠着青绫,那是琅琊王氏的标记。
当马蹄踏过界碑时,她终于看清碑文被重新凿刻的痕迹。
"且看天火!"慕容昭扬手掷出药囊。
硫磺粉在旗杆顶端爆燃,将王氏士兵的面甲照得通红。
流民们突然调转方向,用耜柄中弹出的铁钩勾住马腿。
二十年前埋设的捕狼陷阱,此刻发出嗜血的呻吟。
张破虏扯开衣襟,后背的刺青在火光中显现,那竟是木鹊当年丈量田亩的原始图谱!
慕容昭的金针划过皮肤,墨色线条间渗出鲜血。
"原来鲁班传人,早将真图刻在守田人血脉之中。"
第二幕: 鱼鳞诡册
三更时分,慕容昭在军帐中展开七丈素绢。
她用磁石摆出二十八宿方位,将流民口述的田界用朱砂标注。
当绘制到东北角时,笔尖突然不受控地歪斜,墨汁在绢上洇出狰狞的鬼面。
"有人在田里埋了厌生之物。"她将罗盘贴近地面。
磁针疯狂旋转,"是前朝的五铢钱阵。"
拂晓时分,士兵们从三丈深的地下挖出青铜瓮。
里面密密麻麻的五铢钱,排列成北斗七星。
冉闵提着沾露的陌刀掀帐而入:"这些钱币边缘为何有谷壳压痕?"
慕容昭用银针挑开绿锈,露出钱眼处残留的粟米。
"他们在丈量时以钱为尺,谷为码。一粟之距,二十年便差出三十丈。"
烈日当空时,慕容昭站在木鹊残骸上操纵浑天仪。
铜勺的影子投在素绢上,与张破虏背上的刺青逐渐重合。
突然,西南方向的田埂窜起幽蓝火焰,丈量用的准绳瞬间化作灰烬。
"是磷火!"她抓起一把焦土嗅闻,"骨粉混着硫磺,有人不想让我们看见..."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燃烧的灰烬在绢帛上恰好拼出"王"字。
当夜暴雨倾盆,慕容昭冒雨冲进泥泞的军田。
铜制量天尺插入水洼的刹那,她摸到地底交错的陶管。
那是王氏私建的暗渠,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地表纹路。
雨水冲刷出的沟壑,赫然是重新排布过的阡陌图腾。
第三幕: 青锋裁土
铸铁炉的火光,染红了淮水。
慕容昭将收集的断剑投入熔炉,铜汁在范模中流淌成狭长的青苗剑。
冉闵割破手掌将血抹在剑脊,古老篆文在火光中浮现:"剑锋所向,皆为汉土。"
颁发铁劵那日,三千流民跪在重新竖立的木鹊雕像前。
慕容昭注意到有个老农,始终紧攥着发霉的穗头。
他脚边的陶罐里,二十年前的陈种正在发芽。
"将军可知,这青苗剑缺了道魂?"老人突然开口。
冉闵解下佩剑掷入熔炉,火星迸溅成北斗形状。
老铁匠突然跪地高呼:"这是前赵宫廷的百炼钢纹!"
慕容昭用金针挑起一片浮渣,在放大水晶下看见微雕的蟠龙。
那本该随着洛阳大火,湮灭的皇室印记。
当第一百把青苗剑淬火完成时,暴雨中的淮阳塬响起惊雷。
慕容昭看见新铸的剑身上,雨水冲刷出的锈迹竟勾勒出前朝田制图。
而在图纸边缘,隐约可见"冉氏承天"西个被刻意抹去的铭文。
第西幕: 铁甲生禾
解甲仪式选在春分日出,九百老兵跪在刚翻新的军田前。
铠甲放入熔炉的瞬间,慕容昭嗅到熟悉的血腥气,那是廉台之战特有的铁锈味。
突然有个独臂士卒痛哭失声,他的胸甲内衬掉出半截竹简。
"建武三年,抚恤田三百亩..."慕容昭抚摸着竹简上的刻痕,"但这些田亩从未登记在册。"
她掀开士卒的衣领,颈后烙印的"丙七"编号让她瞳孔骤缩,这是前赵处置战俘的标记。
次日清晨,慕容昭带着浑天仪来到界碑处。
当铜勺的影子指向参宿时,她挖出三具身裹前赵军服的骸骨。
骸骨掌心的铜钥匙,打开了王氏祠堂地窖里的铁箱,露出堆叠的冒名田契。
冉闵将最后一块甲片投入熔炉时,铁水突然凝成麦穗形状。
慕容昭在沸腾的铜汁中看见浮起的玉珏,那是她当年在东晋皇宫见过的样式。
风卷着灰烬掠过新耕的田垄,二十年的阴谋与八百亩谎言,终于在此刻尘埃落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