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被轻轻拨开的刹那,苏砚棠的指甲几乎掐进周承砚掌心。
黑暗里,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着肋骨,震得耳膜发疼。
门轴发出极轻的吱呀声,冷风裹着某种刺鼻的化学药剂味涌进来——是修复液的酒精味,苏砚棠瞬间绷紧了脊背。
一道黑影闪进屋内,反手将门掩上。
那人没开灯,却熟稔地摸向工作台的方向,轮廓在月光下逐渐清晰:瘦高个儿,卫衣帽子压得低,右手拎着个透明塑料瓶——正是工作室用来装修复液的容器。
“是小李。”苏砚棠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周承砚的手指在她手背上快速点了两下,那是他们之前约定的“准备”暗号。
不等黑影靠近工作台,他突然松开苏砚棠的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一个箭步冲上前,擒住对方手腕的同时用膝盖抵住后腰。
塑料瓶“当啷”落地,液体溅在地板上,散发出浓烈的乙醇味。
“谁让你来的?”周承砚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扣住小李手腕的指节泛着青白。
小李疼得倒抽冷气,帽子滑落露出苍白的脸:“周、周先生?
我......我走错门了!“他眼神乱飘,落在苏砚棠身上时猛地瑟缩了一下,”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
“走错门会带修复液?”苏砚棠弯腰捡起地上的瓶子,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看清标签——这是她昨天刚调配的丝织品固色剂,浓度极高,若泼在正在修复的民国绣品上,纤维会立刻碳化。
她捏着瓶身的手指发颤,“林婉给了你什么好处?”
小李的喉结滚动两下,额角渗出冷汗。
周承砚加重了手上的力道,他吃痛地闷哼:“林姐说......说只要我把这瓶东西倒在绣品上,就给我妈凑齐手术费......”他突然哭出声,“我妈在ICU躺了半个月,医生说再拖下去......我实在没办法......”
苏砚棠的胸口像压了块石头。
她想起林婉上次在家庭聚会上拉着她的手说“棠棠要好好工作,阿姨给你熬了补汤”时的温柔模样,想起继母这些年总在她修复工具里藏碎发、往工作箱塞樟脑丸的“小恶作剧”——原来那些“不小心”,都是有预谋的。
“她还说什么?”周承砚松开小李的手腕,却没退后半步,“除了今天,她还让你做过什么?”
“就、就这次!”小李慌忙摇头,“之前楼道里的摄像头是我装的,她让我拍苏姐和您的照片......我真的没别的动作了!”他突然抓住苏砚棠的衣角,“苏姐,我知道错了!
我就是个打工的,她拿我妈威胁我......“
苏砚棠抽回手,后退两步靠在工作台边。
她望着桌上摊开的绣品,丝线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这是某位老艺术家捐赠的藏品,绣的是苏州园林里的玉兰,针脚细得能数清花瓣脉络。
如果刚才这瓶液体泼上去......她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清明:“周先生,报警吧。”
周承砚掏出手机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看她。
她的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紧张,却挺首了脊背,像株被暴雨打弯又重新立起的海棠。
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拨通110的同时用身体挡住她和小李的视线——这个动作让苏砚棠突然想起,每次展览布展时,他总会下意识护着她避开人群。
警车的鸣笛声划破深夜的寂静时,小李己经蹲在墙角抱头哭了十分钟。
苏砚棠蹲下身,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肩上:“你妈妈的手术费,我可以先垫。
但你要明白,用别人的善良当筹码,只会让自己越陷越深。“
小李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周承砚走过来轻拍她后背:“警察在外面等,我们去做笔录。”他的掌心隔着外套熨在她肩胛骨上,像团稳定的火。
凌晨三点,工作室重新亮起暖黄的灯光。
苏砚棠对着显微镜调整绣品的位置,周承砚坐在旁边整理监控录像——他们刚才调看了工作室走廊的摄像头,清晰拍到小李拎着塑料瓶鬼鬼祟祟的身影。
“明天让老张把门锁换成指纹锁。”周承砚突然说,“再加装两个摄像头,连到我手机上。”
“嗯。”苏砚棠头也不抬,镊子尖精准地挑起一根断裂的金线,“省博的超声波清洗仪我再确认下预约时间,后天早上九点。”
“好。”
两人的对话像精密齿轮般咬合,没有多余的情绪,却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安心。
苏砚棠忽然笑了:“周先生,你知道吗?
刚才你制伏小李的时候,像极了我外公修古钟表时的样子。“
“怎么说?”
“他说,修表要稳、准、狠,该发力的时候绝不含糊。”她转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衬衫第二颗纽扣上——那里还沾着小李挣扎时蹭上的修复液,“就像现在,该保护的东西,绝不让步。”
周承砚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住。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发间的呆毛上,像给那撮倔强的头发镀了层银。
他忽然伸手,轻轻压了压那撮呆毛:“明天开始,我陪你上下班。”
“为什么?”
“策展人要研究展品的习性。”他的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红,“比如某只小松鼠,工作时呆毛会抖,遇到危险时会炸毛,得时刻看着才安心。”
苏砚棠的脸腾地红了,却没像往常一样反驳。
她低头盯着显微镜下的绣品,金线在视野里泛着温暖的光。
远处传来第一声鸡啼,她听见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咔嗒”一声,彻底落了位。
第二天清晨,当警车带走小李时,林婉正坐在自家飘窗上喝玫瑰花茶。
她望着手机里小李被押上警车的照片,指尖着茶杯边缘,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笑。
“林姐,需要我......”助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不急。”林婉吹开茶面上的花瓣,“苏砚棠越挣扎,就越有意思。”她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眼底闪过一丝暗芒,“告诉老陈,把苏家老宅的房产证复印件准备好。
有些旧账,也该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