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西十二分。
晨光未全铺开，城市沉在一片钢筋水泥的冷色里，仿佛一座刚苏醒的巨兽，仍在呼吸之间蓄力。
顾长歌刚晨练完，此刻倚在沙发上，下身围着一条灰白浴巾，水汽未散，短发微湿，贴在额前。
他一贯克制，即使上身，也无丝毫散漫。肩背线条收敛，皮肤上还带着沐后的温度，像一块刚冷却下来的金属。
他的住所位于顶楼，落地窗贯通整面墙，视野极阔，窗外是尚未明透的天色，灰蓝与银白交叠。室内陈设极简，所有家具的线条都被严格约束在几何之中，冷静，不显奢华，却处处透着挑剔。
矮几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
他半倚沙发，指尖敲击键盘，骨节分明，动作沉稳有力。屏幕上跳动着熟悉的黑色界面，是浮境科技早年研发的【V-PULSE】安保系统主控程序。
右上角的监控画面来自轻语艺术馆。
江妄站在林雀面前，姿态散漫，低着头说话，眼角还带着笑。
顾长歌眸色微沉，唇线收得更紧了些。
他调出权限接口，一串十六位验证码逐一输入。主控界面弹出执行框时，他的指尖顿了一下，没有立刻落键。
他静静地靠着沙发，看着画面里的她，像是在给她一次机会。
林雀果然没让他失望。
他轻轻落指。
按下执行键前，他低声说了句：“抱歉。”
下一秒，落键清响。
——
展馆内，红色警报灯骤然亮起。
【系统异常 · 主门锁控解开】
【自动逃生模式启动 · 请所有人员有序撤离】
玻璃门缓缓滑开。
原本被控制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门开了！”
“她在里面！”
“祁夜也在？！太刺激了！”
保安根本拦不住，手机、摄像机、尖叫的人群一股脑冲入。
闪光灯像雪崩一样砸进展馆。
一场彻底的失控，瞬间爆发。
——
顾长歌收回手，缓缓合上笔记本。
他坐在原位，双腿自然交叠，眼睫低垂，神情平静如初。
只有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像在默念一段终止符。
屏幕最后一行，定格在回执界面：
【己执行 · 当前控制者：G.C.G】
窗外的云动了动，晨光终于洒入室内。
他站起身，解开腰间浴巾，转身走进衣帽间。
——
警笛声由远而近，透过玻璃墙，刺破了展馆内逐渐凝固的空气。
警察推门而入，亮出证件：“这位先生，请配合调查扰乱公共秩序的情况。”
江妄应声，上前两步，理了理衣领，转身随警察走向警车。他上车前回头扫了林雀一眼，眼底带着微弱的笑意，似有深意。车门关上，警灯闪烁，迅速远去。
祁夜穿过人群从员工通道进入，疾步走到林雀面前，拉住她的手腕：“我们走。”
林雀褪下高跟鞋，赤足踩过冰凉的地板，裙摆轻掠地面，与祁夜一起穿过西散的人潮。
记者和围观的人群举着手机追逐拍摄，不断抛出尖锐的问题：“林雀，你和江妄是什么关系？”“孩子的父亲是谁？”
祁夜低头护住林雀，步伐丝毫未缓，将她带离喧嚣。
江澈静静立于展厅一角，看着祁夜与林雀远去，手中展览批文被指尖攥出深深的折痕。
玻璃门缓缓合拢，锁闭声落下，门内顿时寂静如初，只剩满地零乱的脚印与残余的灯光。
警笛的声音在警局门外渐渐消散。
询问室内，日光灯亮得刺眼，桌椅都泛着金属的冷光，空气压抑又僵滞。
江妄坐在椅子上，领带松开了一半，衬衫领口微散，露出一截分明的锁骨。他向后一靠，眉目间是惯常的懒散，面对警察的目光，丝毫未见紧张。
警察翻了翻记录表，抬眼看他：“江妄，上午在轻语展馆现场，你为什么要当众与林雀女士发生身体接触？知道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江妄勾了勾唇角，似乎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警官，那是我孩子的母亲，我吻她也犯法了？”
“你当时的行为导致现场失控，有群众报警，我们警方只能依法处理，”警察语气不善，“林雀女士本人是否同意你的举动？”
江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节奏缓慢：“她当然不同意。但不同意的是她的态度，而不是法律条文，对吗？”
警察神情微微严肃：“江先生，这里是警局，不是你公司的办公室。我劝你认真配合我们的调查。”
江妄微微挑眉，语气依旧随意：“我一首在配合。可你们想让我承认什么呢？亲吻自己孩子的母亲，还是在自己投资的展览门口引起公众注意？”
门外，脚步声急促。江母带着江澈匆匆赶到警局门口。
江母神色焦虑，鬓边发丝微乱，她看向值班警员，强压着怒气道：“我是江妄的母亲，我能进去见他吗？”
警员摇头，公事公办地回答：“对不起女士，现在正是调查环节，不能随意进入。您可以先坐着等等。”
江母回头，瞪着江澈，语气中带着责备：“你哥哥总是乱来，你比他稳重，怎么就不能看着点他？”
江澈站在她身后，目光冷淡地落在远处，没有与她对视：“妈，我稳重你为什么从来不看我一眼呢？你都管不了的人，我更管不动。他今天摆明了就是要来这里，你不是不知道。”
江母气得胸口起伏，低声斥道：“你这什么话！你也跟他一样，越来越乱来了！你再这样那个画展别办了！离那个叫林雀的远远的！”
“妈，哥犯错你迁怒于我就算了，现在又提林雀做什么？”江澈语气淡漠，但每个字都落得极稳，“是你们惯着哥，我可什么都没做，再这样下去，不光我的画展，江家也迟早得散。”
江母愣了一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张了张口，却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口。
门打开，江妄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外套，脸上仍带着点未散的笑意。他看到江母和江澈，漫不经心地道：“母亲，辛苦你亲自来接我了。”
江母冷声道：“你还嫌闹得不够大？”
“刚刚好，”江妄看向江澈，眼神里带着半分挑衅，“你刚才说江家迟早得散，我可听到了，但——我不会让你得逞。”
江澈抬眼与他对视，眼底闪过一丝阴鸷：“你满意了吗？”
江妄缓缓地扣上纽扣，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不满意，这只是个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