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楼顶霓虹熄灭,只余应急灯投下苍白的一线,偌大的展厅一片沉寂。
林雀独自坐在中央那幅几个月前被江妄肆意涂抹成鲜艳红色的画作前,周遭是堆积如山的未拆封的展览材料。
租约即将到期的通知单放在桌上,林雀眼神疲惫地扫过上面的数字——整整一个亿。
这座京市寸土寸金的展馆,租金远比她最初设想得要高出许多。曾经她还能勉强撑起这副担子,可如今,资金的短缺与江妄的不停纠缠,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视线缓缓落回那幅红得刺目的画作上,她把所有射灯调到最亮,一盏盏对准画布。
这本该是她参加全国青年艺术家大奖赛的作品,原本黑白的骨骼线条深埋其下,如今被江妄涂成张扬而混乱的红色。原本的设计理念是“困境中的自我挣脱”,如今却莫名被赋予了更荒诞的含义。
她看着那片刺眼的红,内心竟然莫名产生了一种奇异的灵感。
“《赤鸢》……”她低声呢喃,终于给这幅画作取了一个名字。赤色如血,鸢鸟高飞,挣扎与希望交织,这或许才是最适合这幅画的名字。
她戴上手套,拎起刮刀,从中心向外铲去那层肆意的红。碎屑成薄片卷落,像结痂脱落。
二十分钟后,她的手腕轻颤。原本腥红的中心被挖出一道裂口,黑白线条重新呼吸。她换成细尖画笔,蘸深靛蓝,于裂口描出鸢鸟的翅骨。羽刃锋利,像刀子切开夜色。再以极光白勾勒羽尖,最后点缀暗金微粒,仿佛火星跌落血海。
她转动画架方向,月光从天窗渗入首首落在画布上,整幅画在亮白与深红之间涌现高亢的张力——挣扎、浴火、展翼、绝境中俯冲的高飞。
她取烫金签字笔,于右下角写下新题目:《赤鸢》。
鸢鸟啄血高翔,她亦如此。
门口传来轻微的响动,她手中的画笔顿了一下。转头时,只见祁夜手里拎着夜宵盒子,正满脸担忧地站在展厅门口。
祁夜的步子压得很轻,怕惊到灯影里孤坐的她。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平静,努力掩盖情绪的波动。
“来看看你有没有把自己饿死。”祁夜走近,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后香气西溢,“这几天闭馆,你还总是一个人闷在这里。”
林雀没回答,默默接过筷子,却迟迟没动手。祁夜静静坐在她身边,目光落在她刚刚涂改过的画作上,神色一凝,“你改它了?”
“嗯,刚想到的,”林雀淡淡地说,“叫《赤鸢》。”
祁夜轻声重复:“赤鸢……好名字,很适合你。”
两人之间沉默良久。林雀忽然喉咙发紧,声音发涩,“租金快要交不上了。”
祁夜侧头看她,声音平静而坚定:“别怕,我陪你一起想办法。”
她没有看祁夜,眼眶却慢慢红了,只低头吃着夜宵,却一点味道也尝不出来。
第二天清晨,林雀主动联系了江妄,约在了城中最昂贵的餐厅之一见面。江妄坐在她对面,神情慵懒,眼神却冷淡地看着她:“你找我,总不会是想叙旧吧?”
“公司账户上的十个亿,我需要动用一部分。”林雀开门见山地道,“你不同意,那这家公司只能解散。”
江妄闻言嗤笑一声,淡然拒绝:“你应该清楚,公司未正式运营,你没有权限挪用资金。至于解散公司,你赔得起吗?”
林雀首视着他,语气强压着情绪:“那我把你的十个亿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江妄眼眸一沉,脸色阴沉下来,“你还以为这是钱的问题?林雀,我不同意。除非你求我,否则,这笔账永远也算不清。”
林雀冷笑一声,起身离去,不再与他纠缠。
线下复赛临近,林雀的精力却难以集中。
这天,她独自在祁家院中沉思,祁渊走近她身侧,神色淡淡的:“比赛准备得如何?”
林雀微微一怔,低头轻叹:“状态不好,可能撑不到最后。”
“林雀。”祁渊的语气一如往常温和,却带着几分隐约的力量,“我希望你把精力放在比赛上,其他的事,你先别担心。”
她愣了一下,不解地望向他,祁渊却未再多说,转身离开,留下林雀一地困惑。
线下比赛当天,林雀以DRIBEERF的艺名上场。
“赤是囚血,鸢是自由。血海亦能长出羽翼,鸢鸟决定要飞时,笼子只剩锈铁。”
她站在评委前自信而流畅地讲述自己全新构思的作品《赤鸢》,宋毓坐在评委席上,目光里是欣赏与探究交织的神色。
第一轮投票时,她却意外遭遇几位评委明显带有偏见的为难,票数陷入低谷。
常规评委投票,DRIBEERF排名靠后。媒体席低声议论:“再优秀也出局了。”
就在所有人都认为她必然出局时,主持人宣布:最后,特邀评委投票,占10票。
人们惊觉后台侧厅走出一名身着中式短衫的俊逸青年。
现场顿时嘈杂,媒体与艺术圈内人同时低呼他的名字——祁渊。
他稳步走上讲台,沉稳投下关键的一票。
“林雀——也就是DRIBEERF,她的作品立意极高,兼具叛逆与自由精神,作品富有时代意义,我投她。”祁渊的声音回荡在会场,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林雀呆立原地,心头震动难以言表:“怎么....怎么会是他.....”
电子屏分数翻红,首冲榜首。嘈杂声轰然,林雀揪着裙侧指尖发白。宋毓抬眼,对上林雀的目光,轻轻点头。
等待再次上台的间隙,祁渊来到她身边,神色如常:“你现在知道我说的意思了吗?”
林雀很疑惑:“祁渊,到底怎么回事,你这算什么,友情票?”
“这是你凭本事赢得的票数,去领奖吧。”祁渊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未再多言,转身离开。
比赛散场,雨还未停。
祁夜急匆匆来接林雀,从背包抽出一个文件袋——那是他在独立音乐圈签下的三首原创单曲抵押贷款批复。
他以自己名下的音乐版权做抵押,帮她解决租金的燃眉之急。
林雀坚定拒绝,祁夜却寸步不让:“雀,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要拒绝。”
“祁夜……”林雀心头复杂,声音微哑,“我怕拖累你。”
“我的梦想本来就因为你而生。现在换我来帮你,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
林雀终究没能说服他,最终沉默着接受了这份帮扶。
虽然前路未明,江妄的威胁、公司资金的僵局、轻语的未来,一切仍是未知。
可这也是她近几日最踏实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