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眼娘进了屋,反手把门掩上,背靠着门板首喘气。
院里的老母鸡咯咯叫着啄食,她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脑子里全是西眼说的 "柳氏集团"" 核桃单子 ""三成价格",还有铁柱那挺首的脊梁。
她走到堂屋,手不听使唤地摸出手机想给西眼他爹打个电话,翻通讯录时却划到了村里的微信群。
群里正聊得热闹,有人发了一张照片,铁柱站在村委会门口,身边围着镇长和几个穿西装的人,笑得一脸坦荡。
下面的文字看得她眼皮首跳:
"咱村要飞黄腾达了!柳氏集团要投资建核桃加工厂,铁柱牵头办的!"
"真的假的?那得投多少钱啊?"
"最少几百万!镇长刚才说的,还说要推荐铁柱当副村长,专门负责这事!"
"我就说铁柱这孩子有出息,小时候就看着比别家娃实诚!"
西眼娘的手指在屏幕上哆哆嗦嗦,突然想起昨天去李婶家借醋,李婶正给孙子缝新衣裳,嘴里念叨着 "多亏了铁柱,不然今年的核桃得烂在手里,哪有钱给娃买新布"。当时她还撇嘴,觉得李婶是被灌了迷魂汤。
"哐当" 一声,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了道缝,她慌忙捡起来,对着裂纹里的照片看了又看,照片里的铁柱穿着干净的中山装,手腕上戴着块她不认识的手表,举手投足间哪还有半分当年的窘迫?
"娘,你咋了?"
西眼推门进来,看到她脸色发白,赶紧问。
"没... 没事。"西眼娘把手机藏到身后,声音发颤,"那啥... 咱家的核桃,是不是还没卖?"
"没呢,等着铁柱哥联系的收购商呢。"西眼挠挠头,"他说能多卖不少钱。"
西眼娘的嘴唇动了动,想说 "咱自己找收购商就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想起自家那半筐皱巴巴的核桃,往年只能贱卖给走村串户的贩子,今年要是真能多卖钱...
"那... 那你跟铁柱... 跟铁柱哥好好处。"她终于憋出一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
西眼愣了愣,随即笑了:"我知道啊,铁柱哥可照顾我了,还说等加工厂建起来,让我去管账目呢。"
西眼娘没说话,转身往灶房走,脚步有些踉跄。
灶上的汤早就炖干了,锅底结着层黑渣,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她舀了瓢水倒进锅里,看着水汽氤氲起来,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势利眼的老东西!"
她低声骂了句,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
院外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有人喊着 "去看铁柱哥规划新马路咯",一群半大的小子呼啸着跑过。
西眼娘扒着门缝往外看,阳光正好,照得远处的稻田金灿灿的,而那个曾经被她看不起的傻小子,正站在村委会的台阶上,拿着图纸跟镇长说着什么,身影被阳光拉得很长,像座踏实的山。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电费单,突然觉得,这单子好像也没那么沉了。
或许,等核桃卖了钱,她该去给铁柱送碗自己炖的汤。
西眼娘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火苗 "腾" 地窜起来,映得她脸上的泪痕亮闪闪的。
锅里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她盯着那翻滚的水花,突然想起了往事。
傍晚时分,西眼哼着小曲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娘,你看啥好东西!铁柱哥给的,说是柳氏集团送的礼品,进口巧克力!"
西眼娘接过袋子,指尖触到那精致的包装纸,心里又是一酸,她把泡好的红糖茶递过去:"给你铁柱哥送碗过去,就说... 就说娘谢他照顾你。"
西眼愣了愣,随即笑了:"娘你终于想通啦?"
"少废话,快去!"
她嗔了句,眼眶却红了。
看着西眼跑远的背影,西眼娘走到院里,摘下晾着的豆角。
晚风里飘来加工厂工地的声响,轰隆隆的,却不让人烦,反倒像首热闹的曲子。
她数着豆角,心里盘算着:等明天,把那半筐核桃挑拣干净,亲自给铁柱送过去。再问问他,村里修马路缺不缺人手,她虽然年纪大了,搬不动石头,总能给工人烧烧茶水。
正想着,院外传来铁柱的声音,是跟西眼说话呢,她赶紧往屋里躲,却被西眼喊住:"娘,铁柱哥来了!"
铁柱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个文件夹,看到西眼娘时笑了笑:"大娘,刚西眼说您给我泡了红糖茶?"
西眼娘的脸腾地红了,手心里全是汗:"没... 没啥好东西,就... 就随便泡的。"
"挺好喝的,甜丝丝的。"铁柱扬了扬手里的杯子,"对了大娘,跟您说声,您家的核桃我让收购商挑了最好的价,明天就来收,您不用管,我让西眼盯着就行。"
"这... 这太麻烦你了..."
西眼娘搓着手,话都说不利索了。
"不麻烦,都是乡里乡亲的。"铁柱翻出文件夹里的图纸,"您看,这是新马路的规划,刚好从您家院外过,以后出门再也不用踩泥了。"
西眼娘凑过去看,图纸上的马路宽宽的,旁边还画着绿化带,她指着自家院墙的位置:"那... 那我家这墙用不用拆?"
"不用,就挨着墙根修,还能给您家挡挡尘土。"铁柱指着图纸上的标记,说得仔细,"等路修好了,我让他们给您家安个新院门,不锈钢的,结实。"
西眼娘的眼泪突然就下来了,不是委屈,是心里那股堵了二十年的疙瘩,终于被这几句话泡软了,化了,她抹着眼泪笑:"这... 这咋好意思..."
夕阳的余晖落在三人身上,院里的老母鸡咯咯叫着回窝了,豆角在绳上轻轻晃悠。
西眼娘看着铁柱年轻的脸,突然觉得,这王家村的日子,就像她泡的红糖茶,开始有点苦,慢慢就甜了,稠糊糊的,暖到心里去。
这个时候,西眼的爹也回来了,看到铁柱后,也是一阵的愧疚,连连给铁柱作揖赔罪。
“铁柱啊,我们家对不起你啊,没想到你不但不计前嫌,还这么帮助我们家,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们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西眼爹恭恭敬敬的说道。
“赴汤蹈火不至于!以后要是有麻烦你们的地方,我一定会告诉你们的。”
铁柱拍了拍西眼爹的肩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