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急切的语调里夹带着惊慌失措,许是过于慌乱,混上了压抑的喘息。
楚宁在那拍击玻璃的闷响声中,降下车窗。
是楚宴。
他瞳孔剧烈收缩着,一双手保持拍打车窗的姿势,悬在半空中,额角的伤口隐隐在渗血,染得黑色发丝黏在皮肤上,平时笔挺的西装皱得不成样子,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
那双向来矜贵冷冽的眼睛里此刻只剩近乎崩溃。
楚宁看到他的这一刻明白过来。
紧急关头帮她阻挡车祸,撞开那辆大货车的黑色越野车是楚宴开的!
此刻车身严重变形,左侧车门凹陷得几乎贴到座椅。
“你疯了!”楚宁抓住他沾着血的手腕,声音不受控地发颤,“知不知道刚才多危险!”
楚宴反手将她拽出车外,动作里比话语轻柔百倍,几乎是像拿易碎品一样小心。
他上上下下,翻来覆去前前后后扫视她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后,他眼底的晦暗缓缓消散,却还是不放心要求道:
“活动下筋骨,胳膊腿的疼不疼?”
楚宁迎上他席卷着黑沉沉压抑又紧绷的神情,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
同样是紧张她,紧张的要死的楚宴,冒着暴雨跳进湍流的河水里找了她大半宿。
原来这么多年过去,他依然会为了她,不顾一切地撞向危险。
不远处忽然传来刺耳的警笛声,惊动了楚宁。
她这才注意到大货车侧翻在应急车道上,司机正从破碎的车窗爬出。
“我没有受伤,你先去救人。”
她驾驶的车因为楚宴的紧急截停而稳稳撞在了护栏上,这才让使她得以保住了一命,只是受了点惊吓,并没有受伤。
大货车司机看样子有点严重,最主要是她跑了神,才引发的车祸,楚宁心里难免有愧疚。
“我打救援电话,你先去看看他的情况。”她对楚宴说。
楚宴此刻整颗心都挂在她身上,心疼她会受伤,哪怕是她嗑破快皮,都会让他想给自己两巴掌,忧虑的心还没放下来,就被她撵着去照看其他男人。
这让他脸色黑了又黑。
“他死不了,你动动腿脚,看挤伤没有?”
车辆在发生猛烈碰撞时,由于惯性作用,最容易挤伤驾驶者的双腿。
楚宁自打下车后,双腿就没有移过步,他这位姐姐一向有舍己为人的精神,即便她这会腿伤了,她也会装作若无其事,让他先去救不相关的人。
楚宴落在她腿上的眼神,探究中夹杂着凉飕飕的幽冷。
楚宁马上抬脚走路给他看。
“车撞上护栏的时候我拉了手刹,缓冲卸了大半力道,连安全带都没怎么勒着,你看,真的没事儿。”
她晃了晃手腕,又原地转了个圈,证明自己行动自如。
“先去宽阔的地带待着,等我料理完他,去医院。”撂下这句话,楚宴大步流星往大货车跟前走去。
他的步伐不算快,却让楚宁在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车祸后,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那些还未消散的恐惧,在他挺拔的背影里,渐渐化作了细密的暖流。
楚宴走到大货车旁,司机正瘫坐在地上,一只手捂着渗血的额头,见他过来,猛地啐了一口唾沫:
“开豪车了不起啊?老子的车被你撞成废铁,你眼睛长头顶了?”
司机的骂骂咧咧落在楚宴耳朵里,他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低头用皮鞋尖碾了碾沾在鞋底的碎石,从口袋里摸出支烟,火光亮起时映得他眼底一片漠然。
司机见他毫不在乎的样子,咧开嘴露出泛黄的后槽牙,唾沫星子满地飞。
“装什么清高!告诉你啊,老子正常行驶呢,是你不要命的横插一杠,老子的车那会侧翻,事故原因全在你,知道我那一车货值多少钱吗?”
“还有啊,”他扯着破锣嗓子边嚷嚷,边扯开领口,露出脖子上一块不明显的淤青;
“看看这伤!脖子脑袋大出血,腿也动不了,后半生恐怕要残废在床上了,你打算怎么赔偿吧?”
去到围栏外围等待的楚宁,听不清他们那边说了什么。
只看到货车司机一边在吵吵嚷嚷,一边抬手指嚷楚宴,极尽恶毒怒骂他。
“开着豪车就以为能草菅人命?今天不赔三百万...........”
话音戛然而止,楚宴单手钳住他的手腕,指间夹着的香烟明明灭灭,烟灰却分毫未落。
“手再往前半寸,”楚宴吐了口烟,烟雾首首喷在司机脸上,“我让你这辈子都摸不了方向盘。”
他语调散漫得像在聊天气,司机却感觉腕骨快要被捏碎,冷汗顺着太阳穴首往下淌。
由于此处是进山的路段,单行车道上很快围满了路过的司机,议论声突然嘈杂起来。
司机疼得龇牙,又不敢发作,憋了半天才梗着脖子嚷:
“八十万!少一分都不行!我这货车可是新买的,车贷都还没还完!”
“八十万?”楚宴终于抬眼,打火机在指尖转出炫目的光圈;
“你车厢里那批货,超重百分之五十,外加私自改装车厢结构,你说,警察来了会怎么处理?”
他漫不经心地翻开手机,屏幕光照亮司机瞬间煞白的脸。
等了好一会不见楚宴过来的楚宁,实在等不下去了,她扶着磕得发疼的腿,一瘸一拐朝他走去。
见他忽然冷笑一声将手机甩在司机脚边。
“现在该算算的,你欠我的了,”楚宴碾灭香烟,鞋跟重重碾过满地碎石,他语气间泛着刺骨的冷意;
“超载失控改装车厢,差点害她丢了命?你碰谁不好,偏要动我的命?”
楚宁走过来时,就听见楚宴霸气侧漏地,以‘我的命”的称呼,将他的生命与自己绑在一起。
这句话像颗浸了热水的朱砂,在她胸腔里融成一汪软水。
围观人群许是着急赶路,迫不得己站出来说了句公道话。
“大家的车都有保险,依我看啊,你们就各自报保险处理,这样谁也不吃亏,也省得耽误你们治疗的时间。”
那人说话间,楚宁己经走到了楚宴身后,她望着男人攥得泛白的指节,心疼的伸手轻轻拽了拽他的袖口。
楚宴侧头时眼底的戾气尚未完全褪去,却在触及她温软的目光时,骤然化作一汪春水。
“先去给你处理伤口。”她的指尖扫过他额角的血痂,声音轻得像是哄小孩;
“警笛声我都听得见了,剩下的交给警察处理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