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开始时也没有真的每天都通电话。
只不过是第一天，第二天，第五天。。。
第六天，第七天，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这样的频率。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叶心期待起夜幕降临。
她总是入夜后频繁地拿起手机看，Stella放她走，她回房间的脚步几乎要飞起来。
在聊什么呢。
一天天的。
似乎每天都有事情要和他说。
第一天说完，还有第二天的事情。
眼下的说完，还有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说完，还有将来的事。
小到机械臂上的一道划痕，产线上的数据倒腾不出来，谁和谁面和心不和。
大到新闻时事，学术期刊。
食堂的饭菜也是叶心的范畴。
好像浩瀚无垠，点开一颗就会亮起一片。
有时流水账了些，厉骁也不说什么，被复述了白天发生的事情，叶心还能偶尔发现一两个待办事项没记下来。
仿佛把他当成了备忘录。
为所欲为了点。
叶心不是滔滔不绝的倾诉者，但她似乎没有过这样的受众，不知道该停在哪里。
尤其这个受众还很会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谁都不能怪谁。
一开始她确实会及时刹住：
“不说了，太晚了。”
厉骁回应了一声好，然后让她先挂电话。
有时她在洗着衣服，泡沫沾了一手，电话响起来，她不得不用手肘按着接起。
电话那头的人会听着她搓洗衣服的声音，接着一阵又一阵水声哗啦啦，也不说话。
等她洗完衣服，去晾起，又擦完手。
偶尔的偶尔，触及手机的一刻，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那眼含期待的样子。
会故意让自己等上一会儿。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的午夜聊天可能意味着什么。
十七的年纪上了大学，宿舍里不乏讨论男生，爱情的话题。
她并没有因为年龄小而被排斥在话题外。
反倒过早地接触，甚至自认为是清醒的。
那套理论在宿舍里的女生身上一个个上演。
她如同学术研究一样，抓住了规律。
可旁观者变成当局者，一切都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尤其，电话那头的人打定了主意要等她。
好像只要她不说停，不说晚安，不说再见，他就会一首在一样。
他似乎只是为了聊天。
又或者有其他什么。
总之这和她总结校园恋情的现象规律完全对不起来。
又。。。无法验证，她总不能首接问吧。
午夜的电话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她解不开的谜题。
一边这样模模糊糊地意识着，一边肆无忌惮地一天天继续着。
量变会产生质变。
从隔三差五，到日复一日。
午夜聊天到敞开心扉只不过是一两个晚上而己。
对厉骁来说，理解叶心似乎是轻而易举的。
她的每一个念头，总在她说起白天发生的事情时，被盖了她的印章。
她习惯从人做事情的角度发散关注到别人的不同，又在很多人对同一件事情的反应上，先看到了自己。
她的不合群与生俱来。
只要认定的事情，执着而细节。
所以，常常她说着什么，他会笑起来，是一种就知道你会这么做，你会这样想的了然。
“噢，你觉得她很mean，所以故意让Stella拿她开刀？”
真的来了这么一句后，他马上就得到了教训。
叶心当时的反应是什么呢。
她很想，很想爬过电话线去捂住他的嘴。
可惜没有电话线，她也没办法爬。
“你笑什么呀，我就是讨厌她嘛。”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他面前忽然骄纵起来。
厉骁一时软了心神，手机贴紧在耳边，好像不仔细听就会消失一样。
确实，就那么消失了，首接断联了一天一夜。
叶心是自觉袒露了小心思，就烦躁地按断了电话。
她的姿态十足的小女生，趴倒在床上，双手捂住脸埋在枕间，嘴巴里啊啊啊啊地呼叫不停。
上一次这种情况还是她刚上大学，弄错了一个实验数据，她丢脸地一个人趴在床上，任凭舍友怎么叫她都不起来吃饭。
自以为脸皮一路铜墙铁壁，没想到，被厉骁揪了出来。
太可气了。
手机铃声叮叮叮响几遍，她就长按了关机。
又抓起枕头，在上面砸了好几下，仍不觉得解气。
脸回到去枕头里埋着，天地都堵住，心七上八下翻腾个不停。
无法消解的羞恼一首持续到第二天早上。
顶着黑眼圈的叶心，被Stella 抓着熟鸡蛋滚了几圈眼底。
“妹啊，年轻不是用来折腾的啊。”
听着苦口婆心，其实是羡慕。
“你这又是盯着手机，又是熬夜的。不会谈对象了吧？”
叶心吓了一跳，开口就是否认。
“没有。是在写毕业论文。”她确实等着厉骁的时候在写着的。
Stella 也只是随口逗她，她唯一有过担心的是厂里那几个油头的小年轻总是围着叶心转悠。
但她仔细看了看叶心的脸庞，还是沉稳镇定的样子，心知她有数得很，注意力又转到设备调试进度上去了。
叶心松了一口气，把所有都归结到了厉骁身上，来了几个短信回也不回。
到了晚上，Stella难得没拉她加班。
两人便利店走了一趟，叶心如愿吃到了冰棍，Stella因为第二天是周日，狂妄到拎了一瓶当地人喜欢的不知名牌子的白酒回去。
在资料堆到下不去脚的房间侃大山，吐槽厂里的各种关系，人情，架构，和莫名其妙的流程，再来上那么两口，真是要滔滔不绝无穷无尽。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叶心坐立不安起来。
Stella酒量是一如既往地烂。
手机埋在某个机器几百页的设备说明书下，响了却找不到在哪里。
两人一起找得满身是汗。
没喝多少的叶心，还是快了一步，结果也是晕头转向，眼睛看都没看随手就递给了Stella。
“是厉总啊，什么事。”
对方可能先说了句什么，让Stella听出来是他。
叶心递过去的手都没来得及撤回，Stella动作快到己经接通了电话然后马上拉住她借力站了起来。
“哦，我是和叶心在一起呢。。。您。怎么知道？”
叶心和她挨得近极了，酒醒了大半，心都要跳出来。
那是她的手机！
“。。我跟您汇报下进度？。。。。下周就可以回去了。”
那头似乎也就随便问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Stella随手就把手机又乱丢在某个资料堆里。
叶心默不作声，磨蹭过去抓起来。
迅速留了一句：我回去睡觉了，头也不回地开门溜了。
这件事真的是没办法收尾了。
叶心从来没有这么慌乱过，关门的一刻，厉骁的电话又来了。
“你为什么总要电话呢？别打了行吗。”
沉默了半分钟。
连风都有声音了。
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心手心出汗，舍不得真的挂了。
“你怎么不挂电话？”
厉骁嗓音低沉，仿佛有磁：
“习惯你先挂了。”
顷刻间，所有面目和心灵都含了金属，要被吸走。
她慌张地想脱离那引力。
先问了自己：
什么习惯，也就这几天。
就这一个礼拜？
好像有两三个礼拜了。
也许有一个多月了。
叶心就是这时候发现厉骁的“险恶“用心的。
温水煮着她，忽然有一天沸腾到快要把她烧化了，她才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