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梅在宿傩的侧后方辅助,他的双手如指挥家般划动,寒气在空中形成复杂的咒纹图案,周身萦绕着细密的冰雾。
鲜血在地面蜿蜒成河,剩余逃亡的敌人也被里梅一一击杀。
一步、两步,时间仿佛在此刻慢放,高大的男人带着极强的压迫感渐渐靠近地上那坨看不出人形的生物。宿傩抓住领头男人的头发,头皮撕裂的剧痛让男人无助地大叫,无情的斩击己经削去了他的西肢,宿傩冷冷地斜睨了一眼:“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猩红眼瞳里映着对方濒死的惨状,“想死的话下次就再派这种连领域都破不开的杂鱼来。”
嘲讽值拉满,宿傩转身走向领域深处,嗜血的欲望随着步伐翻涌,而战斗却己然临近尾声。
“宿傩大人,东侧还有三个漏网之鱼。”里梅的声音透过冰雾传来,清晰而稳定。
他像一颗围绕恒星旋转的行星,所有的动作都以那个男人为中心。里梅垂眸时,额前白发总会遮住视线,那双眸子在望向宿傩时是刻进骨髓里的服从。
宿傩头也不回:“处理掉。”
“是。”
里梅颔首,身影如鬼魅般滑出。
双掌翻飞间,大片冻气如潮水般涌向那三名试图逃跑的术师,他们踉跄着摔倒,还未爬起便被里梅指尖弹出的几根冰针封了喉。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里梅收掌而立,青白色的咒力在他周身缓缓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宿傩瞥了他一眼,目光望向一个方向,似乎在穿透层层建筑,看到某个被关在房间里的身影。
“差不多了,回去吧。”他忽然开口,语气比刚才战斗时还要不耐。
里梅微微一怔,随即点头:“是。”
宽大的和服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里梅跟在他身侧,想起出发前那个闹着也要一起的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满是失落。
里梅垂下眼帘。
他知道宿傩一向强硬,也从来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决定,少年是个例外。上次柚被那几个人类抓去,宿傩几乎把整个家族里的人都杀光了,碾成了灰。那份暴怒下隐藏的担忧,连他都能轻易察觉,只是宿傩从不会用温柔的方式表达。
他的保护总是带着强制性的霸道。
两人沉默地穿过几条街巷,离宅邸越来越近。就在转过最后一个街角时,宿傩忽然停下了脚步,眉头猛地皱起。
里梅也同时察觉到了,从宅邸的方向隐约传来一阵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宿傩的耳膜。
宿傩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几乎是瞬移般冲回宅邸,里梅紧随其后,心脏也不由得收紧。
推开庭院的门,那哭声更加清晰了,是从少年的房间里传来的,带着浓浓的鼻音和压抑的抽噎,像一只受伤后躲起来舔舐伤口的小兽。
宿傩站在房门前,看着那扇依然紧闭的木门,门板上的咒纹还在微微发光。
柚蜷缩在床上,膝盖抵着下巴,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不要钱似的大颗大颗往下掉。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宿傩的心头。他从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咒灵,眼泪在他看来都是软弱的象征,世间向来崇尚强者为尊。
可此刻听到少年的哭声,那烦躁里却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慌乱。
“喂,小鬼!”宿傩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威严,“哭什么?”
房间里的哭声顿了一下,随即变得更加响亮,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控诉:“……你、你不带我去……呜呜……就知道带里梅……”
宿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看向身边的里梅。
里梅无奈地摇摇头,上前一步:“开门好吗?给你带了点心。”
房间里没有回应,只有压抑的哭声。
里梅想了想,蹲下身,对着门缝轻声说:“其实大人带你去的话,会分心的哦。”
哭声小了一些,柚抽噎着问:“……分、分心?”
“是啊,”里梅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意味,“大人战斗的时候很凶的,要是想着‘柚有没有被伤到’,说不定会被敌人偷袭。你也不想看到大人受伤吧?”
柚沉默了。他确实不想看到他受伤,那个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人,在他心里是如同神明般的存在。可这并不能完全驱散他的委屈:“……可是……里梅就不会分心……”
“因为我是大人的手下,”里梅耐心解释,“保护大人是我的职责。而你不一样,你是……”他顿了顿,看向旁边的宿傩。
宿傩别开脸,哼了一声:“吵死了。本大爷只是觉得你太弱,带出去麻烦。”
这句话一出口,房间里的哭声又变大了:
“……你就是觉得我弱!呜……我讨厌你!”
“你这小鬼——”宿傩的火气蹭地一下冒了上来。
“除非……除非你答应下次一定带我去!”
宿傩立刻反驳:“不可能!”
“大人……”里梅无奈地看着他。
柚听到宿傩的拒绝,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呜呜……你果然还是不带我……我就知道……”
宿傩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首跳。他这辈子还没被谁这么“威胁”过。
“啧……”宿傩烦躁地踹了一脚门框,“下不为例!”
柚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小心翼翼地问:“……真的?”
几乎是立刻,房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少年站在门口,眼睛哭得又红又肿,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己经咧开嘴笑了:“拉钩!”
宿傩看着那只手,他皱着眉,迟迟没有动作,磨了磨后槽牙,最终还是别扭地伸出手。
二人的小拇指勾在一起,一方手指滚烫粗糙,带着战斗留下的薄茧,一方冰凉纤细,形成鲜明的对比。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柚笑得更开心了,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己经开始憧憬下次的“外出”。
里梅拿出手帕蹲下身轻轻擦拭少年脸上的泪痕。
柚乖乖抬头让他擦脸,眼睛还亮晶晶的:“我要努力变强,这样下次就能帮上忙了!”刚才的委屈己经烟消云散,满心满眼都是对于提升战力的期待。
他的眼角还挂着颗没坠下去的泪珠,像沾在花瓣上的晨露,方才哭皱的鼻尖还泛着淡粉。那双杏仁眼泪汪汪的,瞳仁像洗过的蓝宝石,水光还没散去,就先盛满了笑意。
宿傩走到回廊尽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又说又笑的少年,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嘴角带着一抹极淡的弧度,像投入湖心的石子,漾开一圈极浅极浅的涟漪。
远处的灯笼不知何时亮了起来,暖黄色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风渐起,吹得廊外的树叶沙沙作响,叶片缝隙间漏下的月光洒在石板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