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来得猝不及防，像宇宙初生时的奇点爆发，瞬间吞噬了顾晗视野里所有的雨幕、霓虹与周若曦冰冷的笑脸。那不是寻常的光线，而是带着某种物质性的灼热能量，仿佛将他的西装纤维都点燃了 —— 左袖内侧绣着的 “晗” 字定制标记，在强光中泛起焦糊的青烟，与他鼻腔里残留的香槟甜腻气味剧烈冲撞。
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攥紧，仿佛落入巨型章鱼的触须。他能听见自己肋骨发出细微的 “咔嗒” 声，安全带勒进肩膀的剧痛还未传导至大脑，就被更强烈的撕裂感覆盖。前挡风玻璃碎裂的瞬间，无数菱形玻璃片在白光中悬浮成水晶幕墙，每块碎片都映出周若曦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 她的红唇在碎片里裂开又重合，像默片时代的失真投影。
温度的悖论后背紧贴迈巴赫真皮座椅的微凉触感尚未褪去，强光中心的温度己飙升至灼人。顾晗能感觉到左侧太阳穴的血管在高温下突突跳动，仿佛有根烧红的铁丝正从皮肤刺入。但下一秒，右肩又传来刺骨的寒意，像是浸在 80 年代工厂冬天未加防冻液的机器油里。这种冷热交替的折磨让他牙齿打颤，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腥气 —— 是咬破口腔内壁流出的血，还是时空缝隙里渗出的某种未知物质？
声音的叠影周若曦那句 “从你第一次带我去看那间破工厂” 的尾音还在耳道里震颤，突然被老式座钟的 “咔哒” 声截断。那是他童年卧室里的五音钟，每到整点会奏响《东方红》的前西个音符。两种声音在耳蜗里疯狂绞杀，衍生出尖锐的蜂鸣，震得他眼冒金星。更诡异的是，缝纫机踏板规律的 “咯噔” 声开始渗入，与汽车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形成荒诞的二重奏，仿佛两个时空在他听觉神经里强行混音。
触觉的撕裂安保人员粗糙的手掌还卡在他肘弯，那种带着汗味的抓握感真实可触。但强光中，这触感突然被替换成缝纫机针头扎进指尖的锐痛 —— 是 1989 年学徒时期，为赶制一批外贸订单，他不小心将左手无名指顶在针板上的记忆。鲜血滴落在蓝的确良布料上的温热感如此清晰，甚至能闻到劣质染料与铁锈混合的气味。两种触觉在同一神经末梢爆发，让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抽搐，仿佛要同时挣脱现实的钳制与过往的创伤。
时间轴的崩塌五岁那年躲在父亲裁缝铺木桌下的画面，像枚炸弹在意识深处炸开。阳光透过蒙尘的窗棂，在布满线头的地板上投下光斑，父亲踩动缝纫机的铁踏板起落如钟摆，机油滴在青石板上形成深色圆点。这个画面尚未完整呈现，就被 2008 年金融危机时的场景击碎 —— 他站在工厂天台，看着堆积如山的滞销羽绒服被雨水泡成灰色泥团，手机里银行经理冰冷的催贷声与此刻白光中的蜂鸣重叠。
人物像的扭曲周若曦第一次说 “我爱你” 的场景在视网膜上反复播放：大学图书馆的黄昏，她指着他设计图册上的改良旗袍，发梢蹭过他的耳廓。但话音未落，她的脸就开始融化，露出底下那张在庆功宴上举着股权委托书的冰冷面容。更恐怖的是，两个周若曦的影像开始对话，年轻的她说 “阿晗你看这盘扣多别致”，年长的她却说 “你的股权我算得清清楚楚”，声音在颅内形成共振，震得他眼窝发酸。
物件志的狂舞上市敲钟时的铜锤、母亲留下的顶针、创业初期买的二手海鸥相机、周若曦送的第一块腕表…… 无数物件在白光中脱离时空束缚，像被投入滚筒洗衣机的硬币。那枚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刻着 “勤” 字的银顶针，此刻正红热如烙铁，在他掌心烫出焦痕；而周若曦送的腕表表盘突然炸裂，时针分针反向飞旋，指向 1985 年 7 月 15 日 —— 这个数字像道闪电劈开混沌，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不…… 这不是真的……”顾晗试图用理性构筑防线，调动所有商业谈判中锻炼出的心理素质。他告诉自己这是车祸后的濒死幻觉，是大脑在极端创伤下的保护机制。他开始默背晗星集团的资产负债表，从流动资产到固定资产，试图用数字的精确性对抗意识的崩塌。但当他背到 “无形资产 —— 商标权” 时，周若曦模仿他签名的画面突然插入，那些伪造的笔迹在白光中活过来，像黑色藤蔓缠绕住他的喉咙。
“如果能重来……”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更强的白光冲击得粉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格式化，像块被反复擦写的硬盘。童年对缝纫机的好奇、创业时的孤注一掷、上市前的彻夜难眠…… 这些构成他人生的基石记忆，正被分解成二进制流。恐慌攫住了他，他像溺水者般胡乱抓取，最终抓住的竟是 1985 年那个工厂学徒工的记忆碎片 —— 一张被汗水浸湿的工资条，上面写着 “顾晗，月工资 32.5 元”。
白光的中心出现漩涡，带着巨大的吸力。顾晗感觉自己的意识被拉长、扭曲，像块被擀面杖碾过的面团。最后闪过的画面，是周若曦站在落地窗前，钻戒反射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而在那道光的缝隙里，他仿佛看见一个年轻的自己，正蹲在 80 年代的缝纫机前，用顶针将粗棉布顶过锈迹斑斑的针板。
“轰 ——”
所有的光与影在瞬间坍缩，顾晗感觉自己像颗被射出的子弹，穿透层层叠叠的时空帷幕。身体骤然失重，随即狠狠砸在某种柔软却带着霉味的物体上。强光褪去，只剩下彻底的黑暗与…… 鼻尖萦绕的、混合着煤烟和劣质肥皂的奇特气味。
耳边传来一个模糊的男声，像是从水底传来：“顾晗…… 该醒了……1985 年了…… 再不起来，厂长又要扣工资了……”
1985 年？顾晗的意识像刚被捞出水面的海绵，沉重、潮湿，却在听到这个年份时猛地一颤。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见墙上贴着一张边角卷起的《黑猫警长》海报，海报上那只戴白手套的猫，正用绿宝石般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在嘲笑这个来自未来的迷路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