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
因淮南王六战燕周告捷回朝,皇帝大悦,特此取消了京城宵禁,为期三天。
那宅子外头好生热闹,但沈清池今日疲乏无意出门,披散着黑发坐在梳妆镜前头。
她手里拿着今日叫听澜出去买的短刀,将刀从剑鞘里抽出,对着眼角的疤痕处比划着。
沈清池眼角的疤毒积累了太久,疤痕用普通法子很难褪去,只能用高温灼烧的刀生生割下,再用那生肌膏药长出那肉。
方子很险也很狠,但好在快且有用。
而且眼见就要到了夏季,借着伤疤发脓这个阶段敷着草药恢复伤口正好可以掩人耳目,假装中计,趁机找寻沈清池这伤夏季就要溃烂的蹊跷。
一阵风刮过,将室内仅亮的几盏灯全部吹灭,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沈清池的身后,那道令沈清池战栗的声音在幽静的室内响起,“你倒是对自己够狠。”
窗外是微明的月光,斜映进来,沈清池透过铜镜清晰地看见那棱角分明,凌厉逼人的面庞从黑暗中潜出,出现在离她颈后不到三寸的位置,那深邃的眼眸里仿佛蛰伏着一只野兽,紧紧锁着沈清池的面庞,强烈的侵略感陡然笼罩了沈清池全身。
男人保持着比她高出一些的姿态,晦暗不清的眼睨着她,两人挨得太近,近得沈清池能够清晰地感觉到他每一寸的鼻息。
沈清池将头偏向一侧,声音有些冷,“男女有别,王爷请自重。”
半夜看到这活阎王倒是比去那地府见那真阎王还要可怕些。
这人该不会还是不放心,这大半夜来索她的命的吧。
沈清池生怕他有些什么动作,将手中的刃捏紧,随时准备着和他搏了一搏。
谢鹤辞一手捏着沈清池的下巴,将她的脸掰了过来,笼罩着暗色眸子紧紧凝视着沈清池的眼,最后定在了她右眼尾的疤痕处,看了许久,击玉般冰凉的声音在房中陡然响起,“这疤挺漂亮的。”
“似你。”
于谢鹤辞而言,沈清池就似一道美丽且狰狞的疤痕。
不觉得丑陋,只让人觉得印象深刻,难以忘怀的那种。
沈清池似乎没想到谢鹤辞会这样说,愣了一瞬,随后便挣扎着想要将下巴的那手甩去,“倒是没想到王爷也会安慰人,我还是头一回听人这般说。”
谢鹤辞没让沈清池轻易挣脱,用着力气让沈清池又朝着自己靠近了三分,“我也是第一回对人这样说。”
沈清池这会儿其实有些恼了,她搞不懂这男人大半夜发什么神经潜入她的闺房不说,还处处压着她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这种感觉让沈清池极其不舒服,握着刀的手首首伸了出去。
她并不是抱着伤他的心思去的,只想让谢鹤辞放手,两人能正常些说话。
沈清池那刃离谢鹤辞不过一寸时,就被打飞了出去,那只手被谢鹤辞狠狠握在掌心,她只觉得五指都快被捏碎了。
谢鹤辞看着轻松,似乎没使多大力气,但那嗓音从黑暗里飘来,带着初冬淡淡的凉意,浸到她的每一寸肌肤里,“我以为上次你就该明白,你跟我面对面,即便手里拿着再利的刃,你都毫无胜算。”
沈清池不想落了下风,倔强地抬着眼和谢鹤辞呛声道,“那又如何,我也没想着要赢,只不过提醒一下王爷,如今可是在沈家,在我的闺房内,客随主便,王爷是不是该懂些礼,正常一些同我说话。”
一瞬间屋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月亮似乎被云遮住了,室内暗了下来,伸手瞧不见无指的漆黑,沈清池也看不清男人的神色,让她心慌得厉害,却依旧梗着脖子不肯示弱。
良久,只听男人轻笑一声,她的手和下巴都陡然一松,他拿出火折子,将屋内的蜡烛亮了两盏。
红玉该是察觉到了她屋子里的异动匆匆赶来,在门口喊了几声,“小姐,小姐。”
“无碍,不过是风将蜡烛吹灭了,你去歇息吧。”沈清池出声道。
红玉其实听到了那略微熟悉的男声,但沈清池这般说,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答了句,“是。”
便假装回了房,实则待在不远处观察着。
“有这样警惕性又会武功的婢女,寻常人家倒是都难找出几个来。”谢鹤辞坐到了那窗边的榻上,熟稔地为自己湛了杯茶,状似无意地道了一句。
他自是察觉得到红玉还在周围,还极力隐了自己的气息。
“被人祸害怕了,总要有个能保护自己的婢女,不然哪天就死在这人心算计里了,还糊里糊涂的。”沈清池揉着自己的手腕,若有所思地说着那话。
谢鹤辞将杯中余茶倒进了窗边那盆金边瑞香,杯子倒扣在桌上,“以为有些事你未曾知晓,看来你未必不知。”
沈清池本来是憋着些气的,听见谢鹤辞这般说,才抬起眸子去正眼瞧他,“王爷可是查到些什么。”
谢鹤辞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你所说要杀之人可是你继姐?”
“要杀她轻易,她还不至于让我有太多情感,花太多心思。”沈清池声音平静,似乎谢鹤辞提起这人没在她心里掀起任何波澜。
“那我所查东西便也没了价值。”谢鹤辞确实在宫里查到些东西,但沈清池说的那恨不是由于这,他便也失了兴味再说。
不过倒是这引发了他更大的好奇和探究的欲望,到底是何人,何事,才会让一个还未及笄的闺阁女子有着那样深的恨,要将人碎骨挫尸的怨恨。
那种恨竟能与他比肩。
沈清池见谢鹤辞不愿再说,也没想再求着他说,轻起薄唇逐客,嗓音冷清且疏远,“王爷要是没事便早些离开吧,我有些乏了。”
谢鹤辞眉梢微翘,耷拉着眼,意有所指道,“你留在我身上的心思自然该你处理干净。”
以着谢鹤辞的性子,寻常人在他身上动这么多心思,早该被他用各种手段折磨透了。
偏偏就沈清池这么安然无恙地活了下来,还敢与他在这儿不耐烦。
虽那日情况紧急,但沈清池确实是趁人之危,也自知理亏,眉间的冰冷也消融了些,去榻下将藏着的药箱拿出,放在窗边的小几上。
谢鹤辞将腰间金带缓慢抽出,衣裳一件一件地剥落,不多时便露出了蜜色健壮的上半身,每一寸肌肉都刚刚好,尤其是腹部,线条完美,紧致精壮,很难不让人遐想些什么。
沈清池上回给谢鹤辞换药,事态紧急,人都在弦上绷着,根本顾不得别的情绪。
这会儿她再看,不知为何耳连着脸侧都热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