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鹤辞满是兴味地瞧着沈清池的背影,用手撑着头懒懒地望着面前上演的这出好戏。
他是个极讨厌哀嚎声的,在这间地牢之中谢鹤辞立下了规矩,上刑之前都必须给那些人堵着嘴,他讨厌听那些烂人如杀猪一般的嚎叫声,更是不想听那些无用的求饶。
他们所藏的所有秘密,于谢鹤辞而言才是有用的。
墨竹看着那蜷曲着在地上左右滚着的陈二,本是想拿着白布上去将他的嘴堵着的,谢鹤辞挥了挥手让他不用上前。
沈清池寻常在谢鹤辞面前总是强装着一副镇定的样子,谢鹤辞是最讨厌她那副假样子。
唯一一次脱下了那挂在脸上的“面具”,便是前日他一剑杀了那金川的时候,她没有防备,那害怕的真实情感才得以泄露。
今日谢鹤辞便又瞧见了沈清池狠辣果决的另一面,他也知晓沈清池这是故意让他瞧见的。
沈清池冷眼凝视着那血渐渐将陈二破烂不堪的衣裳浸湿,他身下也淌了一片,体内的血快速流失,陈二逐渐没了翻滚的力气,躺在地上虚弱地喘着。
沈清池从宽大的袖口处拿出一个白色的瓷瓶,将里头的止血粉撒在陈二的伤口处,她的话还未问完,他也还不能死。
药粉撒在陈二伤口处时,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得抽搐了一番,过了一刻,他也渐渐缓了过来。
沈清池看着他那浑浊失焦的眼逐渐恢复了些清明,知道此刻该是可以问话了,“说说,你知道宫中发生的什么。”
从濒死的边缘走了回来,陈二也从那极度愤怒的情绪里脱离了出来,明白了自己此刻的境地,不过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还不想死,只能老实说,“你从宫中昏迷,被抬回沈府那日,我花了些银钱,买通了和我哥哥从前相熟的那小厮,问了些情况,知道你在宫中落水,情况不容乐观,得到这个消息,我当即高兴得不行,之后我便候在沈家后门想及时得到你死的消息。”
“大概寅时的时候,我躲在那墙角昏昏欲睡,突然听见了后门的响动,本以为是那人来告知你的消息,未曾想看到两女子鬼鬼祟祟出了门,其中一人我也认识,跟我哥哥是老乡,也是从京郊陈家村来的,听说改了名叫苹绿,似乎是在沈府后来认的那个小姐身边伺候。”
“我哥哥曾不止一次写信来说过羡慕她能在那样好的主子身侧,听来听去我也……也就知晓了。”
陈二大抵是太虚弱了,说了一半便倒在那儿喘了许久,才又开口道,“沈府出了这样大的事,苹绿却偷偷安排人上了马车走,我察觉到有些蹊跷,便偷偷跟在后头。”
“但我速度慢,只能沿着那车轮痕迹,跟到了郊外,那马车便停在那儿,车夫也被杀了,我听到前头树林里有声响,便悄悄到了附近,见到一群黑衣人围着刚刚被苹绿送出的那女子。”
“我隔得有些远,但隐约能听见那女子求饶地说着在宫中之事不会泄露什么的。”
“随后那为首之人便喂了那女子吃了什么。”
“再后来……发生什么我便不知晓了,我被那群人察觉,藏到了个诡洞才堪堪躲了过去,等大概天明时我才敢回去寻那女子,没……没见着,只留了一滩血迹在那儿。”
沈清池听完便请谢鹤辞让人将他带下去关着了,她走到了那桌前,谢鹤辞又换了泡新茶让她尝尝,“说了那么久了,润润嗓子,新到的龙井春茶。”
她坐回了那位置上,提起杯子品了些许,微抬起眼觑了眼谢鹤辞,思忖些许才缓缓开口道,“他的性命可否…再替我留些时日。”
“这是你的私事,随你自己处置。”
谢鹤辞漫不经心地道,这次仅是帮她训问得轻松些,其他事他不插手干预。
他的眼波扫过沈清池眼角的那道疤,沉声提醒道,“那毒虫活期仅有二十日,早些使用这疤该是能去的更彻底些。”
沈清池听他提起这个身形微顿,敛着眸又恢复了那恭逊的模样,“会早些用的,多谢王爷提醒。”
子时末快丑时,沈清池才从那淮南王府离开,因为第二日卯时那嬷嬷便要来教习,沈清池也不敢多磨蹭,一回去便睡下了,怕第二日早起没精神。
但那一夜多梦,沈清池屡屡梦见那原身,又梦见前世的自己,从一个梦快速地掉入下一个梦,频频惊醒,辗转反侧多时。
最后一个梦她便又看见了那入她梦的沈清池,原来的那位沈清池,
沈清池与她坐在那草地上哀哀叹出声,唤了她从前的名字,“孟漱月,我这辈子活了不过十西载,但对不起的人属实太多,有愧的更是难数,我祖母,我父亲,我幼时的玩伴苏贞月甚至是陈一。”
“今时今日这具身体己换了主人,我不想你替我活着,但我希望你能帮我了却这唯一的心愿,便是替我好好顾着这些我有愧之人,活着的那些别再让他们失望,死去的那位便替我再帮帮他的家人,可行?”
“算我求你。”
孟漱月抚上她眼角的疤,首视着那双褪去怨愤满是清澈善意的眼,“沈清池,不用求我,我占了你的身子,这些便是我该做的。”
即便她今夜未梦到原身沈清楚说这些话,这些事她都会去做的。
当然她要做的也不止这些,沈清池的仇她孟漱月必定要帮她报,属于沈清池的荣耀她孟漱月也要拿回她的手中。
既是同身,荣辱与共,恩怨同结。
第二日沈清池被红玉叫醒时,精神状态依旧没有多好。
甚至翠珠给她梳妆时,她那脑袋都频频地向地点着,好似下一秒就要睡着了。
翠珠瞧着沈清池那般样子,疑问出声道,“小姐昨夜不是早早便睡下了吗,怎的今日还这样没有精神。”
沈清池掩着唇又打了一个哈欠,“频频做梦,扰人得很,睡得一点都不踏实。”
“晚上给小姐换些助眠香,或许会好些。”
沈清池此刻真是困得有些迷糊了,没怎么听清这句话,随意“嗯”了一声。
用早膳时,沈清池让红玉去厨房拿了些冰块,她用帕子包着,在太阳穴上滚了好几圈才将那困意驱走了好些。
早晨都是温习些行止礼,跪拜礼这些最简单的礼仪,原身沈清池没好好学不太会,但现在的沈清池做了太子妃几年,那些礼仪她早就熟刻于心。
新来教习的何嬷嬷先示范了一番,便让沈清池和沈容音照着示范学做一遍,因为之前学过沈容音做的还算规范,沈清池本就会,但还是假意出错了几次,之后便做得完整。
她还装着一副好学的模样,挑着些动作要点屡屡去问那何嬷嬷。
那何嬷嬷本听说这沈二小姐很难伺候,来时便对沈清池没什么好脸色,沈容音动作规范得体,她对沈容音的态度倒是温和不少。
但之后何嬷嬷被沈清池勤学好问的态度打动了。
那整个上午就连她让沈清池和沈容音休息的时间,沈清池都在练。
何嬷嬷逐渐便对沈清池改观了,本来锋利的眉目到后头都温和不少,连带着那开始严肃着,一板一眼的语气都逐渐放得柔和。
午间休息时间,沈老夫人和江静闲前来看看她们的学习情况,何嬷嬷对着两人皆是夸赞,沈老夫人和江静闲皆是意外,夸沈容音的多见,夸他们家这嫡女的倒是少见。
“看来真是将祖母的话听进了,肯好好学了。”沈老夫人用着帕子将沈清池脸上的热汗擦了去,满意地说道。
之后沈老夫人对着沈容音也是说了一阵抚慰的话,便和江静闲出了门。
沈老夫人和江静闲走后,何嬷嬷便由人领着到为她准备好的屋子休憩一会儿,沈清池和沈容音也各回各的屋子稍作歇息。
到了未时三刻,两人才从各自的院子到了特地收拾出来用来教习的景悦轩。
沈清池和沈容音都早到了一些,她们来时,何嬷嬷还未到。
沈容音本是想早些到给何嬷嬷些好印象,虽说早上何嬷嬷两人都夸了,但大抵是沈清池给她的反差过大,跟沈老夫人和她母亲说时,多数都在夸沈清池,这让从前都是被夸得更多的沈容音心里有些不平衡。
所以她便想处处都做得比沈清池好些,得体些,给何嬷嬷留些好印象。
像何嬷嬷,吴嬷嬷这样从宫中出来的教习嬷嬷,对守时这方面最为看重,宫中规矩森严之地,娘娘说申时到,那就只能提前不能迟,不然惹了那些贵人不高兴,都是要挨板子的人。
沈容音知道这点,从前的吴嬷嬷教习时,她便每每都提前到,再加上屡屡迟到的沈清池的衬托,沈容音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吴嬷嬷留下了好印象。
再加上她用了些钱财打赏,请吴嬷嬷在外头吃了不少好的,这才与那位吴嬷嬷打好了关系,从她嘴里打探出了不少贵人的喜好和禁忌,也为之后她将那婢女安插进宫中之事做好了铺垫。
没想到这回沈清池也来得这样早。
“妹妹今日可来得真早,早上还瞧着你有些犯困,怎么不多睡会儿。”沈容音迎了上去假意关心道。
沈清池早晨都坐得规矩,也未曾打哈欠,听沈容音这样问、面上显得有些疑惑地反问道,“妹妹早晨可是强撑着未表现出来,姐姐是如何看出的,我装得这样差劲啊?”
沈容音听见她这句反问顿了下,思忖了几秒才圆了自己的话,“那黑眼圈都快掉地上了,怎么会看不出。”
沈清池摸了摸自己的眼下,状似有些尴尬地笑笑,随后挽上沈容音的手,娇憨着道,“姐姐可真是观察得细致,你都不知早晨我都想躺在那软垫上睡去了。”
沈容音见沈清池这模样,似是没对她起疑,便也放松了下来,假意夸了她一阵,“妹妹今日学得可真好,何嬷嬷那样严肃的可都对你赞不绝口。”
“何嬷嬷哪会严肃,我看她面善得很,比起从前那吴嬷嬷可是好多了。”沈清池嘟着嘴一阵抱怨。
随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朝着沈容音的方向凑了过去,小声道,“姐姐你可知道,那吴嬷嬷似乎是前段时间去世了。”
沈容音嘴角本浅浅扬起的弧度一瞬间拉平,失神了几秒,才有些磕磕巴巴地道,“什…什么?”
随后又无意识地呢喃了一句,“死了……”
“就是前段时间的事似乎是误食了什么中毒死的。”
“姐姐你不知道吗?我看你之前吴嬷嬷同你关系那样好,还以为你知道呢。”沈清池装着一副单纯的模样,眼神清澈,状似惊讶地问着沈容音。
但那话里全是她对沈容音满满的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