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的晨钟撞碎山岚,七十二峰浸在淡紫色的霞光里。月昭跪坐在丹房外的紫藤架下拣选药材,晨露顺着叶脉坠入寒玉臼,与星砂混作靛青的膏体。三日前自隐雾山带回的雾顶茶花正在石桌上凋零,每片蜷缩的花瓣都显出一截断裂的姻缘线,线头泛着归墟特有的靛蓝。
"仙子试试新制的紫云膏。"药王谷遗孤阿蘅捧着缠枝莲纹青瓷罐近前,腕间九转银铃随着步履轻颤。月昭接过瓷罐时,青鳞镯与罐身饕餮浮雕相触,漾开一圈金纹涟漪。膏体触及手背的刹那,前世记忆如银针刺入——三百年前她在此为风祈疗愈天魔指旧伤时,窗外紫藤也如今日这般垂落碎影。
东厢传来金石铮鸣。风祈正在剑坪重铸断剑,天河带回的星砂在玄铁锤下迸溅如星雨,火星落在太极图案的汉白玉砖上,灼出西圣封印天魔的太古符咒。阿蘅忽然捏碎茶盏,瓷片在半空凝成银针虚影:"今夜玉虚宴,东北观星阁的琉璃瓦......"
暮鼓声里,三千盏琉璃宫灯次第亮起。月昭扶着鬓间新簪的紫藤步摇穿过九曲回廊,花蕊里暗藏的星砂正与怀中瓷罐共鸣。风祈的断剑悬在腰间,剑穗缀着的药王谷命牌突然发烫——第三个名字"白芷"正在渗血,血渍在虚空画出归墟阵的"天璇"位。
宴厅中央的青铜鼎腾起紫烟,凝成西圣歃血结盟的幻象。玉虚掌门执鎏金螭龙樽走近,袖口暗绣的云纹里缠着半截青铜锁链:"青鸾使者觉得,这《西圣朝元图》可还传神?"他指尖轻点鼎身,幻象中的青龙突然转头,龙目淌出血泪。
月昭的步摇突然坠地,花蕊星砂拼出残阵。风祈剑穗无风自动,命牌血渍在虚空补全阵图缺口。玉虚弟子奏响《钧天乐》,编钟声里混着极细的银铃颤音,每声都令青鳞镯泛起涟漪。当奏至"变徵"之音时,东北角传来琉璃碎裂的清响。
借口更衣离席,月昭循声至观星阁。阿蘅倒在血泊中,手中紧攥的《玉虚秘录》被血浸透扉页。往生阵图与剑穗命牌的血图完全重合,阵眼处插着半截雾顶茶花的枯枝。赤鳞的虚影自血泊升起,手中量天尺己换成玉虚镇派之宝乾坤镜:"师姐来迟了三百步。"
镜光扫过之处,三百玉虚弟子后颈浮现星砂符咒。月昭的紫藤步摇突然绽放,花蕊星砂凝成锁链缠住镜面。风祈的断剑破空而至,剑气搅碎十面铜镜幻影。真正的乾坤镜悬于飞檐,镜中映出的不是当下,而是月昭将天道碑碎片交给赤鳞的往昔。
阿蘅的尸身突然暴起,银铃化作淬毒蒺藜:"师尊要我问问,当年您用鮫人血炼药时,可想过今日?"混战中月昭的药材洒落,雾顶茶花触及血渍,竟在玉石板上疯长成往生阵。风祈的断剑插入阵眼,星砂顺着剑纹倒流成河,在虚空拼出完整的《山河图》。
地脉震动间,七十二峰亮起青光。每座峰顶的镇魔碑浮现裂痕,碑文记载的除魔壮举正扭曲成屠杀场景。赤鳞的狂笑震碎琉璃瓦:"师姐可知,这些镇魔碑的基座,都是当年被你献祭的百族头骨?"
乾坤镜折射月华,照出地底蠕动的第八根天魔指。指尖缠绕的天蚕丝突然收紧,月昭的广袖被扯破,露出内里缝着的三百道往生符——每道符纸都写着被献祭者的名讳。风祈的断剑突然离手,剑柄龙目处睁开第三只眼,青光中浮现他当年刻碑时的画面:每一笔都混着鮫人血,每一划都伴着灭族哭嚎。
子夜惊雷劈裂镇魔碑,玉虚弟子在暴雨中化作星砂傀儡。月昭割破掌心,血染的《玉虚秘录》浮现金色篆文——那是风祈刻在每块碑底的赎罪咒。阿蘅的银铃在血泊中重组,奏出破阵的《安魂调》,曲中夹杂着药王谷灭门那夜的雨声。
风祈跪在阵眼处,断剑引动九天雷劫。电光中浮现斩缘台旧景:他手中的龙阙剑穿透月昭胸膛,斩断的不仅是情丝,更是她与天道的羁绊。而此刻的月昭正以本命精血重绘阵图,每一笔都映出不同时空的自己——青丘灯下缝衣的,云梦泽中起舞的,归墟深处垂泪的。
雨停时,观星阁己成废墟。月昭在残垣间寻得半块玉珏,血丝勾勒的南海星图与剑穗命牌残卷相契。阿蘅的银铃滚落脚边,铃舌处蝇头小字犹带血渍:"明日未时,药王谷往生池,真相在彼。"
紫藤架下,风祈正用星砂修补断剑。新铸的剑身浮现青龙逆鳞纹,每片鳞上都刻着忏悔的经文。月昭将染血的紫藤编入剑穗,藤蔓突然开出新花,每一朵都映着镇魔碑上的名字。晨光穿透云层时,玉虚宫的镇山钟自鸣七十二响,每声都震落一块刻着"罪"字的青铜残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