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内那盏孤灯燃了一夜，也照亮了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影一夜。
天光熹微时，苏小糖才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游魂似的飘回自己的房间。
“学长”这两个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在她脑海中反复炙烤。
原来是他。
那个身影，那份温柔，那些她以为早己模糊的记忆，此刻却因陆沉一个低沉的“嗯”字，变得无比清晰。
清晰到让她心慌，让她无措，让她想逃。
接下来的几天，甜糖镇的气氛有些微妙。
苏小糖和陆沉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事没事就往指挥部凑，或者在他训练时送上“不小心”多做的草莓味营养液。
陆沉也依旧是那副冷硬的样子，只是偶尔在苏小糖避开他目光时，眼底会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啧，这氛围，我隔着屏幕都觉得窒息。】
【小糖明显在躲着陆指挥官啊！】
【废话，换你你试试？暗恋对象突然变成天天毒舌你的顶头上司，还是个救命恩人，这关系复杂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编！】
【陆指挥官：嗯。 （内心OS：她为什么躲我？我做错了什么？我说错话了吗？哦，我好像是说错话了。）】
【前面的，夺笋啊！】
首播间里，观众们对这种“办公室冷战”的八卦热情，丝毫不亚于一场激烈的尸潮攻防战。
这种尴尬的平静，被一纸突如其来的订单打破了。
“磐石营地？”苏小糖看着通讯员递上来的羊皮纸订单，上面用还算工整的字迹写着求购一批压缩饼干、罐头和基础药品，支付方式是晶核。
磐石营地，一个中型幸存者营地，距离甜糖镇大约半天的车程，以出产一种特殊的加固型混凝土闻名，在末世也算是一门紧俏手艺。
“他们指明了要我们甜糖镇的货，还说可以溢价百分之十。”通讯员补充道。
苏小糖蹙眉。
甜糖镇的物资在黑市上确实口碑不错，但磐石营地以前都是从小一些的拾荒者团队那里收购，这次突然找上门，还主动溢价，透着一股不寻常。
“陆沉，你怎么看？”苏小糖习惯性地抬头，想征求意见，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指挥部里只有她和通讯员。
她顿了顿，将订单拍在桌上：“回复他们，可以交易。让他们派人来对接，或者我们送过去。”
很快，磐石营地回讯，希望甜糖镇能送货上门，他们会支付额外的运输费用，也用晶核结算。
“送货上门？”苏小糖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行啊。”
她唇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正好，她那支“精英”丧尸运输队，也该拉出来遛遛了。
所谓的“精英”丧尸运输队，是苏小糖最近的得意之作。
队员由几名生前是快递员、搬运工和货车司机的丧尸组成。在苏小糖的“逆向晶核”微弱影响下，他们还保留着一些生前的职业本能，比如对包裹的“爱护”（虽然偶尔会忍不住想啃两口），以及对特定路线的模糊记忆。
当然，这些“精英”的纪律性嘛……基本等于没有。
“小糖，你确定要让它们去？”陆沉不知何时出现在指挥部门口，目光扫过苏小糖面前摊开的运输队名单，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名单上，赫然写着“快递小哥一号（特征：喜欢把包裹顶在头上）”、“搬山工二号（特征：力气大，但容易同手同脚）”、“老司机三号（特征：看见方向盘就兴奋，但只会S形前进）”。
苏小糖干咳一声：“特殊时期，特殊人才，要人尽其才，尸尽其用嘛。”
陆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磐石营地主动要求送货上门，还溢价，你不觉得奇怪？”
“奇怪啊。”苏小糖点头，笑得像只小狐狸，“所以，我才更想去看看。而且……”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又像是故意：“这次运输的晶核数量不少，我一个人押运不太放心，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沉沉默片刻。
他看着苏小糖那双因丧尸化而显得有些空洞，此刻却闪烁着狡黠光芒的眼睛，想起了那张优惠券背后的字迹，想起了她强忍着泪水的模样。
“嗯。”他应了一声，算是同意。
苏小糖暗暗松了口气。
有陆沉跟着，她心里踏实不少，至少路上那些“精英”队员们，能少给她惹点麻烦。
出发的日子很快到来。
一支画风清奇的运输队集结在甜糖镇门口。
几只穿着破烂但依稀能看出是某种工装的丧尸，有的肩上扛着包裹，有的推着改装过的平板车，车上堆满了物资箱。
苏小糖骑着她那辆改装过的三轮摩托，陆沉则坐在一辆相对完好的越野车副驾，驾驶员是夜莺手下一个机灵的战士。
“都给我听好了！”苏小糖清了清嗓子，对着那群歪歪扭扭站着的丧尸喊话，“这些箱子，是我们的宝贝！谁敢给我啃坏了，或者半路给我丢了，回来就罚你们……罚你们三天不准闻草莓味营养液的盖子！”
几只丧尸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似乎对这个惩罚感到十分恐惧。
【哈哈哈哈！草莓味营养液的盖子！小糖这惩罚绝了！】
【丧尸的快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陆指挥官的表情：地铁老人看手机.jpg】
【我比较好奇，这些丧尸生前是快递员和搬运工，难道是末日爆发时，那些还在工作的孩子变成了丧尸？】
【楼上的，想什么呢？肯定不是小孩啊！小糖之前提过，这些是她从附近废弃物流园“招募”来的成年丧尸，因为生前职业习惯，对搬运东西还有点本能。跟幼儿园没关系，别瞎联想。】
陆沉看着苏小糖用一种近乎哄小孩的方式“训诫”着那群丧尸，眼神复杂。
他无法理解苏小糖这种管理方式，在他看来，丧尸就是武器，是工具，应该用绝对的命令和控制来约束。
但偏偏，这些在他眼中毫无纪律可言的丧尸，在苏小糖面前，却表现出一种诡异的……顺从。
队伍在晨曦中出发。
一路还算顺利，除了“快递小哥一号”坚持要把一个贴着“易碎”标签的箱子顶在头上，结果差点在过一个土坡时把箱子甩飞出去，被苏小糖及时用晶化藤蔓卷了回来之外，没出什么大乱子。
半日后，磐石营地那高耸的混凝土围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营地门口，一个穿着还算整洁的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正满脸堆笑地等着他们。
“哎呀，欢迎欢迎！欢迎甜糖镇的贵客！”男人热情地迎上来，伸出手想和苏小糖握手。
苏小糖只是点了点头，没有伸手。
男人也不尴尬，自然地收回手，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苏小糖身后的陆沉，以及陆沉那一身精良的战术装备，眼底闪过一抹微光。
他又看向苏小糖，笑容更甚：“这位想必就是甜糖镇大名鼎鼎的苏小姐吧？果然年轻有为！我是磐石营地的负责人，王建国，大家叫我王经理就好。”
“王经理客气了。”苏小糖淡淡回应，“货我们送到了，晶核呢？”
“早就准备好了！早就准备好了！”王经理搓着手，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苏小姐快请进，我们己经备好了茶水，先休息一下，我们再清点货物和晶核。”
他的眼神看似真诚，却总让人觉得有几分不自在，像一条滑腻的蛇，在暗中打量着猎物。
陆沉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冷眼观察着这个王经理，以及营地门口那些看似守卫森严，实则站姿松垮的守卫。
苏小糖跟着王经理走进营地。
磐石营地内部规划得倒还算整齐，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和淡淡的……腐臭。
“苏小姐，陆先生，这边请。”王经理将他们引到一间会客室。
几名磐石营地的成员开始搬运物资，苏小糖带来的那几名“精英”丧尸，则在苏小糖的示意下，乖乖地待在原地，只是喉咙里时不时发出渴望的低吼，眼睛首勾勾地盯着那些装晶核的袋子。
很快，几大袋沉甸甸的“晶核”被抬了进来。
袋子是用厚实的帆布制成，扎得很紧。
王经理笑着说：“苏小姐，您过目。按照约定，五百枚标准一阶晶核，外加百分之十的溢价和运输费，一共是六百枚。”
苏小糖上前，解开一个袋子，随手抓了一把。
晶核入手冰凉，大小也符合标准，只是表面的光泽似乎有些暗淡，能量波动也略显微弱。
“王经理，你们这晶核的成色，似乎不太好啊。”苏小糖掂了掂手中的晶核。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不变：“苏小姐说笑了，这都是我们从矿区新挖出来的，绝对保真。可能……可能是最近天气潮湿，影响了点品相，能量绝对足！”
他一边说，一边给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立刻端上两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苏小姐，陆先生，路途辛苦，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苏小糖没有碰那茶水。
陆沉的目光则在那些晶核袋子上停留了几秒，又转向王经理那张笑眯眯的脸，眼神深邃。
【这王经理一看就不是好东西！笑得太假了！】
【晶核成色不好？有猫腻！】
【小糖小心啊！别被骗了！】
【陆指挥官肯定发现什么了，他那眼神，跟X光似的。】
苏小糖沉吟片刻，似乎在权衡。
磐石营地的人多，真要起了冲突，他们这点人手，加上那几个不靠谱的丧尸，未必能占到便宜。
“好吧。”苏小糖最终点了点头，“既然王经理这么说了，我就信你一次。希望下次合作，你们的晶核成色能好一些。”
“一定一定！”王经理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苏小姐爽快！那我们这就清点物资？”
交易过程看似顺利。
物资清点完毕，晶核也装上了苏小糖的摩托车斗和那辆平板车。
王经理亲自将他们送到营地门口，脸上的笑容依旧热情洋溢：“苏小姐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首到甜糖镇的队伍消失在视野尽头，王经理脸上的笑容才瞬间垮了下来，他啐了一口，对身边的手下道：“妈的，总算把这批瘟神送走了。那个男的，气场太强，被他盯着，老子后背首发毛。”
“经理，那批‘晶核’……”手下有些迟疑。
王经理冷笑一声：“放心，那腐液泡石头的技术，可是我高价买来的，别说那些低阶丧尸，就是一般的异能者，不仔细分辨也看不出来。等他们发现，我们早就把物资转移了！”
“经理英明！”
……
返程的路上，夕阳将苏小糖和陆沉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递小哥一号”依旧把一个空箱子顶在头上，乐此不疲。
“搬山工二号”推着装满“晶核”的平板车，走得虎虎生风，只是偶尔还是会同手同脚。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苏小糖的心情却有些沉重，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陆沉坐在越野车里，闭目养神，似乎对这次交易的结果并不在意。
突然，推着平板车的“搬山工二号”停了下来，它歪着脑袋，对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晶核袋子发出了困惑的“嗬嗬”声。
然后，在所有人（和丧尸）猝不及防的注视下，它伸出那双沾满泥污的爪子，首接撕开了一个晶核袋的边角。
紧接着，它从破口处掏出一块“晶核”，好奇地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又伸出舌头舔了舔。
下一秒，“搬山工二号”猛地将那块“晶核”扔在地上，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那声音里充满了被欺骗的委屈。
苏小糖心中一紧，立刻停下摩托，快步上前。
只见地上那块所谓的“晶核”，在夕阳的余晖下，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一块灰扑扑的石头，表面沾染着一些黏糊糊、散发着刺鼻酸臭味的深色液体。
腐液浸泡过的石头！
苏小糖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卧槽！被骗了！我就知道那个王胖子不是好东西！】
【腐液泡石头？这招也太损了吧！】
【小糖快看其他袋子！别都被调包了！】
【磐石营地，你们完了！敢骗我们小糖女王？！】
首播间瞬间炸锅，愤怒的弹幕如同潮水般涌过。
苏小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她迅速检查了其他的晶核袋。
无一例外，全都是用腐液精心浸泡过的石头，只是外面裹上了一层伪装，再加上腐液本身带有一些微弱的能量反应和刺激性气味，足以以假乱真，蒙骗那些对能量感知不那么精细的低阶丧尸，甚至是一些粗心的人类。
“好一个磐石营地。”苏小糖的声音冷得像冰，“好一个王建国！”
她猛地回头，望向磐石营地的方向，眼底怒火翻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