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审会现场。
空调出风口的白噪音吞没了常昊的汇报声。
宫煦盯着评审会大屏上跳动的泊松比参数，喉间泛起冰美式过萃的酸苦。
他无意识着西装口袋里的钢笔，金属笔杆缺失笔帽的触感像极了离婚那日摘下的婚戒，空落落的戒痕此刻在无名指上隐隐发烫。
“......特别感谢宫煦教授对实验数据的指导。”常昊的尾音在报告厅楼顶打了个旋，他转身时白衬衫后腰处有道细褶，正是那晚宫煦扶他躲开坠落液压杆时留下的痕迹。
宫煦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投影幕布上的疲劳寿命曲线过于完美，那些本该离散分布的实验点像被驯服的雁群，整齐排列在最小二乘法拟合出的首线上。
他想起那天深夜实验室里，常昊蜷在转椅上修改数据的背影。
年轻人后颈凸起的第七颈椎，像雪城大桥上未焊实的铆钉。
休息间，茶歇区突然传来一阵咖啡杯和瓷盘轻叩的清响。
常昊端着两份红丝绒蛋糕靠近时，宫煦正用汤匙搅动早己冷透的咖啡。
银匙碰撞杯壁的节奏，与实验室材料试验机报警频率微妙重合。
“您脸色怎么比我的混凝土试块还苍白。”常昊将蛋糕推到他面前，奶油裱花的雪城大桥在碟沿颤动，“评审组王院士刚问我是否婚恋。”他忽然压低嗓音，睫毛在宫煦镜片上投下栅格阴影，“我说正在追求重要的人。”
语毕，宫煦的汤匙撞上杯底。
离婚调解员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耳畔回响：“宫先生，感情不是有限元分析，过度理想化只会导致结构失稳。”他仓皇去拿方糖罐，却碰倒了常昊的风衣纽扣。
那枚钛合金圆片滚到评审席下方，正停在《SY-61钢材应用可行性论证》的烫金标题旁。
“小心呀宫老师。”常昊的手掌覆上他手背，低温从指尖渗入静脉，“就像脆性材料要避免应力集中。”年轻人指尖划过他掌纹的动作，与那晚包扎伤口时如出一辙，“您的裂纹己经扩展到临界长度了。”
“！”
报告厅顶灯突然熄灭，应急照明在墙面投出血色光斑。
大屏幕切换成雪城大桥实时监测画面，常昊悄悄将U盘插回宫煦公文包夹层。
昨夜盗取的桥梁健康评估系统密钥，此刻正在他裤袋里烙出矩形灼痕。
“最新监测数据显示，第61号吊杆索力异常。”王院士的拐杖敲击地面节奏，与宫煦的心跳共振，呵斥道：“宫教授团队研发的预警系统居然没触发报警？”
冷汗浸透衬衫后腰的面料，宫煦起身时瞥见常昊在笔记本上画的雪城大桥简图。
某个承重节点被铅笔反复涂抹，正是SY-61钢材的应用部位。
他突然想起今晨更衣室，常昊帮他调整领带时说过：“有时候预警系统太灵敏，反而会错过真正的断裂点。”
“系统可能误判了温度补偿参数。”宫煦的指节在激光笔上泛白，他调出昨夜实验数据遮掩颤抖，“就像冻融循环会改变材料断裂韧度。”
常昊在评审席阴影里勾起唇角。
监控画面中第61号吊杆的索力值，正以每小时0.2%的速率逼近他篡改过的阈值。
这个坐在第一排的老好人永远不会知道。
那些凌晨的实验室偶遇。
那些恰到好处的肢体触碰。
不过是精心设计的疲劳载荷试验。
散场时暴雨冲刷着玻璃幕墙，宫煦在安全通道逮住正在吞云吐雾的常昊。
尼古丁的蓝雾中，年轻人撕开糖包将方糖咬得咯吱作响，像极了他们初遇时那枚卡在贩卖机里的硬币。
“为什么要改数据？”宫煦的质问被雨声稀释得支离破碎。
常昊突然拽着他的领带按向墙面，薄荷爆珠的气息侵入唇齿。
这个吻带着实验室硝酸的腐蚀性，却在触及舌尖时化作葡萄糖注射液的甜腻。
霎那间。
宫煦的视网膜炸开漫天星云。
他听见防火门开合的声音。
听见自己支离破碎的喘息。
却听不见常昊口袋里微型录音笔的运转声。
“因为我想成为您的奇异解啊。”常昊用齿尖磨蹭他渗血的唇瓣，这个角度能让监控拍清宫煦情动的侧脸。
“明天SY-61项目启动会，您会来的吧？”
宫煦跌坐在消防栓箱上时，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那枚失踪的钢笔帽静静躺在逃生路线图边缘，SY-61的激光刻痕里嵌着暗红血渍。
常昊的身影消失在安全出口，暴雨卷走他最后那句呢喃。
宫煦对着钢笔帽内侧的反光眯起眼，某串疑似经纬度的数字在螺纹处若隐若现。
他颤抖着拨通助教电话，却不知此刻常昊正站在雨幕中看着手机里SY-61项目立项成功的通知，将沾着宫煦血渍的棉签投入基因检测快递盒。
凌晨两点，宫煦在实验室拆开常昊留下的蛋糕盒。
奶油裱花早己融化，露出藏在夹层的微型存储器。
读取界面弹出的瞬间，雪城大桥监测系统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夜空，与SY-61钢材的断裂声波谱在屏幕上完美重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