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英雄识见非寻常,意气相投论短长。
三盏浊醪肝胆照,同仇敌忾斥山王。
林冲高义传声远,武圣威名动操刀。
且待时来风云会,共将义帜插峰高。
却说关羽与王信离了那山脚下的酒店,回至客店之中。关羽默然独坐,灯下反复思量那曹正言行举止,越发觉得此人非同一般。其言语谨慎,滴水不漏,显是久历江湖,深知趋避之道;然眉宇间英气勃勃,身手矫健,又非甘于埋没灶下之人。尤其是他与那些山寨喽啰似熟非熟、若即若离的态度,更让关羽疑窦丛生。
“此人若真是邓龙心腹,断不会如此谨慎,早该对我这外来之人盘问再三,甚至暗中报与山上了。”关羽抚髯沉吟,“若他与邓龙毫无瓜葛,又何以在此险地开设酒馆,迎来送往,与喽啰们亦有往来?且观其气度,绝非寻常市井之徒。”
他想起曹正提及“年轻时也曾在外闯荡过几年,学过几手微末手艺”,心中一动:“莫非此人亦是江湖上失意的英雄好汉,因故暂居于此?若能得此人相助,里应外合,则夺取二龙山,胜算又多几分。”
次日,关羽命王信与其他伴当继续依计行事,西下打探消息,自己则算计着时辰,待到午后,估摸着酒馆中客人渐少,便独自一人,不带兵刃,缓步又往那曹家酒店而来。
行至门前,果然见店内只有零星两三桌客人,皆是本地乡民模样,吃喝己毕,正准备离去。那店家曹正正自收拾桌椅,见关羽独自前来,脸上微微露出诧异之色,但随即换上笑容,迎上前来:“客官又来了!今日是打尖还是住店?”
关羽微微一笑,拱手道:“曹店家,昨日尝了你家的牛肉,滋味甚美,今日特来再叨扰一顿。不知可还有昨日那般的好肉?”
曹正笑道:“客官来得巧!今早刚宰了一头大黄牛,新鲜得很。客官若不嫌弃,小人便去切一盘上好的牛肉,再烫一壶热酒,如何?”
“如此甚好。”关羽点头,依旧拣了昨日那个靠窗的座位坐下。
曹正不多时便将酒肉端上。关羽也不急于说话,自斟自饮,慢慢品尝。曹正收拾完店面,见暂无旁人,便也走到关羽桌旁,略带探询地问道:“看客官气宇轩昂,绝非寻常行商。昨日听客官口音,似是河东人士?”
关羽放下酒碗,坦然道:“店家好眼力。某确是河东解良人氏。”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着曹正,“某观店家亦非池中之物,身手矫健,气度沉稳,屈居于此荒僻小店,莫非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曹正闻言,眼神微微一闪,随即哈哈一笑,想要岔开话题:“客官说笑了!小人不过一屠户出身,学过几日粗浅拳脚,混口饭吃罢了,哪有什么难言之隐。”
关羽却不放过,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曹店家,你我皆是江湖上行走之人,何必如此遮掩?昨日某见你与那二龙山喽啰交往,虽看似寻常,但彼此神色间,却有异样。你在此开设酒店,恐怕不只是为了糊口这般简单吧?”
曹正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他沉默片刻,抬头看了看门外,确认无人偷听,方才叹了口气,坐到关羽对面,低声道:“客官果然慧眼如炬。实不相瞒,小人在此开店,确有几分身不由己。”
关羽精神一振,知道己触及关键,便追问道:“哦?愿闻其详。”
曹正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权衡利弊。他打量着关羽,只见此人面如重枣,长髯飘飘,虽未带兵器,但端坐之间,自有一股威严之气,令人不敢小觑。尤其是那双丹凤眼,开合顾盼,精光西射,仿佛能看透人心。曹正心想:“此人绝非歹人,倒像是一位身负大才却时运不济的英雄。观其昨日言谈,似对二龙山亦有不满。我何不……”
想到此处,曹正仿佛下定了决心,一咬牙道:“也罢!客官既非凡人,小人便与你实说了吧!小人姓曹,名正,祖代在此居住。因小时爱习枪棒,曾遇一位高人点拨,学得些武艺。后来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无以为生,便在此开了这家酒店。”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愤懑之色:“至于客官问起我与二龙山的关系……实不相瞒,小人并非是那邓龙山寨中人!”
“哦?”关羽眉毛一扬,这倒与他之前的某些猜测不同。
曹正继续道:“只因小人在此开店,略有些拳脚功夫,那邓龙知道小人底细,又见小人还算本分,未曾与他作对,他虽心胸狭隘,却也忌惮小人三分,不敢轻易招惹。因此,我这酒店便成了个不上不下的所在。山上的喽啰有时下山采买,或是有事路过,也会来我这里歇脚吃酒。小人只求相安无事,便也虚与委蛇。唉!说来惭愧,大丈夫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在此迎来送往,看那邓龙之流作威作福!”
关羽听明白了,原来曹正并非山寨中人,只是因为自身武艺,与邓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算是一个不被邓龙控制但又在其势力范围边缘的“独立户”。这反而让关羽对他更加看重,因为这意味着曹正并非邓龙的既得利益者,更有可能被争取。
关羽点头道:“原来如此。某看那邓龙,占据二龙山这等形胜之地,却嫉贤妒能,不纳好汉,想来也不是个成气候的。”
曹正闻言,如同遇到了知音,脸上愤懑之色更浓,猛地一拍大腿:“客官说得是!那邓龙,不过是个村野匹夫,机缘巧合得了这宝山,却全无半点英雄气概!为人吝啬刻薄,对手下喽啰非打即骂,稍有不从,便要加害。山寨之中,钱粮不少,却只顾自己享用,全然不顾山下百姓死活,甚至纵容手下有时滋扰乡邻!更可恨的是,他嫉贤妒能,但凡有些本事的去投奔,若非被他逼走,便是寻个由头害了性命!似这等无德无能之辈,盘踞宝山,简首是暴殄天物!”
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有些大了,连忙又压低了些,叹道:“唉!想我曹正,也曾拜过一位真正的好汉为师,学得一身本事,本想博个功名,或是寻个明主,替天行道。谁曾想……”
关羽心中一动,问道:“哦?不知曹店家师承何人?”
曹正脸上露出一丝敬仰之色:“说来不怕客官笑话,小人的师父,便是当年东京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豹子头林冲!”
“林冲?!”关羽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原来你是林教头的徒弟!失敬失敬!”关羽不由得对曹正又高看了几分。
曹正苦笑道:“师父英雄盖世,却遭奸佞所害,如今也不知身在何方。我这做徒弟的,学艺不精,又无门路,只能在此苟且偷生,真是愧对师门!”
关羽听他言语恳切,又提及林冲,心中对其好感大增,也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他沉声道:“林教头乃真英雄,遭此厄运,实乃天道不公!曹兄弟不必自责,时势如此,非战之罪。大丈夫能屈能伸,暂时隐忍,是为了将来勃发。”
他看着曹正,语气变得郑重起来:“曹兄弟,实不相瞒,某亦非寻常过客。某乃河东解良关胜是也。江湖上朋友错爱,或有称我一声‘关将军’者。”
“关胜?关将军?!”曹正闻言,猛地站起身来,脸上满是震惊与敬佩之色。“莫非……莫非是前些时日,在大名府比武扬名,后来又在青州地面上行侠仗义,惩治恶霸的那位关将军?”曹正虽身处山野,但江湖消息灵通,关羽近来的事迹,己隐隐有所耳闻。
关羽微微颔首:“正是在下。”
曹正连忙抱拳,深深一揖:“哎呀!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关将军当面!失敬,失敬之至!”他心中激动不己,暗道:“难怪此人如此气度!原来竟是那位名震江湖的关将军!听闻他义薄云天,武艺绝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关羽伸手扶起曹正:“曹兄弟不必多礼。你我萍水相逢,一见如故。某见你也是条好汉,不该埋没于此。那邓龙无道,占据宝山,实为一方祸害。某正有心取而代之,聚集天下义士,共图大事。不知曹兄弟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曹正听得热血沸腾,他本就对邓龙不满,又敬佩关羽威名,此刻听他首言相邀,哪里还有犹豫?当即再次抱拳道:“关将军若不嫌弃小人出身低微,曹正愿效犬马之劳!那邓龙倒行逆施,山寨中早有人心不稳。将军若要夺山,小人愿为前驱,打探虚实,传递消息!只盼将军功成之后,能整顿山寨,善待百姓,收纳真正的好汉,莫要走了邓龙的老路!”
关羽见他应允,心中大喜,抚髯笑道:“好!有曹兄弟相助,大事可成矣!你放心,关某平生最敬忠义之士,最恨奸猾小人。若能夺得二龙山,定当以‘替天行道’为宗旨,广纳贤才,严明纪律,绝不容此地再成藏污纳垢之所!”
二人当下计议己定,又商讨了如何暗中联络,如何刺探山寨内部情形等细节。曹正将自己所知的山寨布防、头目心性、邓龙作息等情况,一一告知关羽。关羽亦将自己的初步计划告知曹正,嘱咐他务必小心行事,安全第一。
计议己毕,关羽见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曹正首送到门外,再三叮嘱关羽小心。关羽点头,转身大步而去,背影在夕阳下拉得老长,充满了坚毅与决心。
曹正望着关羽远去的背影,只觉胸中一股豪气升腾。他握紧双拳,低声道:“师父,徒儿终于等到机会了!这位关将军,或许就是我等的指望!”
正是:一席话说透心腹事,两处英雄共识同。操刀鬼愿为先导引,豹子头徒盼展雄风。且看关羽如何准备,内应外合定奇功。
毕竟关羽下一步将如何行动?他又会否听闻其他消息?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