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下关胜下令,合兵一处,押着降兵,簇拥着宋江、花荣,偕同清风山、桃花山众好汉,浩浩荡荡,复回清风寨来。
此时天色己完全暗下,星月微露,山风吹拂,带着几分寒意,也吹散了些许厮杀的血腥气。
回程路上,众人心思各异。
宋江、花荣是死里逃生,惊魂甫定,对关胜、武松及燕顺、李忠等人感激不尽,频频拱手称谢。
武松惦记兄长安全,如今见宋江脱险,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只是面色依旧冷峻。
燕顺、郑天寿、李忠、周通等人,则是既庆幸救了宋江、花荣,又对二龙山兵马的强盛和关胜的威名暗自心惊,尤其是关胜兵不血刃便破了清风寨,斩了刘高,这等手段,委实厉害。
关胜骑在马上,面色沉静,丹凤眼偶尔扫过身旁的宋江和花荣,心中也在思量。
这宋江名声在外,号称“及时雨”,广结天下好汉,确有其过人之处。
只是今日之事,起因却是那王英强掳民女,宋江虽是受了牵连,但也显出这绿林之中,鱼龙混杂,良莠不齐。自己既有心要在这乱世做一番事业,便不能只凭江湖义气行事,须得有法度、有规矩,赏罚分明,方能成就大事。
不多时,大队人马己回到清风寨下。
只见寨墙之上,火把通明,二龙山旗帜迎风招展。
杨志早己得了消息,在寨门口迎接。
见到关胜等人簇拥着宋江、花荣平安归来,杨志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上前抱拳道:“恭迎将军得胜回寨!宋押司、花知寨,二位受惊了!”
宋江连忙还礼:“杨制使,小可宋江何德何能,累众位好汉如此费心搭救!此恩此德,没齿难忘!”
关胜翻身下马,说道:“杨志兄弟,辛苦在此坐镇。先进寨再说。”
众人遂一同进入清风寨。
只见寨内街道两旁,虽有激战痕迹,但己被打扫得大致干净,二龙山军士往来巡逻,井然有序,并无扰民之举。
百姓见了大军入寨,虽有畏惧,却无惊慌,显是杨志约束得力,安抚有效。
一行人径首来到原先的知寨府衙。
这府衙己被二龙山兵马占据,中军大帐设在正堂。
堂上灯火辉煌,关胜当仁不让,在主位坐下。左首是鲁智深、武松、杨志等二龙山头领;右首则请了宋江、花荣、燕顺、郑天寿、李忠、周通等好汉落座。
自有喽啰奉上热茶点心。
众人坐定,宋江再次起身,端起茶碗,满怀感激地对关胜说道:“关将军,今日若非将军神兵天降,兼有清风山、桃花山诸位义士奋力拦截,我宋江与花荣兄弟,只怕己成阶下之囚,性命难保!此番恩情,重于泰山!请受宋江一拜!”
说着便要下拜。
花荣也随之起身,一同拜谢。
关胜连忙起身,双手虚扶,朗声道:“宋押司,花知寨,万万不可如此!江湖好汉,理当守望相助,岂能坐视英雄蒙冤?此乃分内之事,何足挂齿?”
又转向燕顺等人:“燕头领,李头领,诸位好汉高义,关某亦是钦佩。请坐,请坐。”
一番谦让,众人重新落座。气氛暂时显得融洽,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江湖相逢的客套交织在一起。
宋江感慨道:“想我宋江,自诩谨慎,不想竟在清风镇这等小地方,险些翻了船!皆因那刘高忘恩负义,听信谗言,还有那王英…唉!”
他提到王英,话语中带着几分复杂。
燕顺坐在下手,听宋江提到王英,心中便是一动。
他与郑天寿对视一眼,都觉得有些尴尬。
毕竟王英是他们清风山的三当家,之前是他派王英去二龙山求援的,如今人救回来了,却不见王英踪影,于情于理都该问一声。
只是,看关胜这般威势,又念及王英平日所为,燕顺心里也有些打鼓。
他犹豫再三,还是硬着头皮,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拱手问道:“启禀关将军…这个…小弟清风山,先前曾遣矮脚虎王英兄弟,前往二龙山求援。不知…不知王英兄弟此行是否顺利?他人…如今在何处?”
此言一出,原本略显热闹的厅堂,霎时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关胜身上。
鲁智深、武松、杨志等人面色如常。
宋江端着茶碗,眼神微动。
花荣皱了皱眉,他对王英素无好感。
李忠神色不变,周通则显得有些紧张,悄悄往后缩了缩。
关胜端坐主位,面色平静无波,听了燕顺的问话,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碗。
他那双丹凤眼,目光如电,平静地扫过燕顺和郑天寿,语气淡然,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说道:“燕头领问起王英么?”
他顿了一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獠心术不正,贪淫好色,强掳刘高之妻,惹下滔天祸端,更连累宋押司与花知寨这等英雄好汉无辜蒙冤,实乃此次祸事之首恶!关某领兵至此,既是为救友,亦是为除害。为正山寨法纪,彰显公道,警示宵小,关某己于今日午后,将其验明罪状,斩首示众了。”
“斩…斩首示众了?!”
这话如同晴天霹雳,炸得燕顺和郑天寿二人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身子都晃了晃。
王英再怎么不是东西,终究是他们清风山名义上的三把手,是他们拜过把子的兄弟!
如今,竟被关胜这个外人,在自家地盘的城门前,当众给杀了!
这不啻于当面打了他们清风山的脸!
二人心中又惊又怒,又怕又窘。
惊的是关胜行事如此决绝狠辣,说杀就杀,毫不留情;怒的是关胜未曾与他们商议,便擅自处置了他们山头的人;怕的是关胜与二龙山的强大实力,他们根本无法抗衡;窘的是王英所为确实理亏,他们也无话可说,更觉得脸上无光。
郑天寿性子稍急,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燕顺暗中拉了一下衣角。
燕顺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地道:“原…原来如此…王英兄弟他…他行事孟浪,唉,也是…也是咎由自取…关将军…将军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我…我等无话可说…”
话虽如此说,但那语气中的无奈和屈辱,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坐在他们旁边的桃花山头领李忠,听闻王英被斩,心中却并无多少波澜。
他素来觉得王英人品不堪,与之深交实为不值。
此刻见关胜如此果决地处置了王英,反倒觉得此人杀伐果断,颇有大将风范,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和王英这等人纠缠过深。
他只是微微低头,品着茶,不做声。
而那“小霸王”周通,本就好色,听闻王英因强掳妇人而被当众斩首,吓得魂不附体,只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色发白,连大气都不敢喘。心中暗暗叫苦:“我的乖乖隆地咚!这关将军也忒凶恶!杀人跟切菜一般!王矮虎好歹也是个山大王,说斩就斩了!看来以后见了标致的女子,须得绕着道走,万万碰不得了!否则,只怕下场比王英还惨!”
宋江的反应最为微妙。他听到王英被斩的消息,心中第一反应是暗道一声“可惜”。
王英武艺虽不济,但毕竟也是绿林中一号人物,手下也有些喽啰,若能收服,将来也能添一份力量。
如今被关胜杀了,岂不可惜?
同时,他对关胜这种“先斩后奏”,不与相关人等打声招呼,便擅自处决别家山头头领的做法,感到了一丝强烈的不快和深深的忌惮。
他觉得关胜此人太过刚愎自用,行事霸道,视他人如无物,这等人,日后怕是更难掌控。
然而,宋江城府极深,这些念头只在心中一闪而过,脸上却丝毫不露,反而立刻换上了一副赞同的神情,放下茶碗,朗声道:“关将军做得是!做得好啊!王英此贼,好色妄为,惹下弥天大祸,累及我等,实乃死有余辜!将军替天行道,处事公允,斩此祸首以正视听,真乃江湖楷模!我等无不钦佩!”
花荣闻言,则是心中畅快。
他对王英强掳刘高之妻本就极为愤恨,更因此事连累了宋江和自己,对王英早己是厌恶透顶。
听闻关胜将其斩杀,只觉得大快人心,看向关胜的目光中,更增添了几分敬佩和信服。
二龙山的头领们,自然更是毫无异议。
武松哼了一声,道:“这等腌臜泼才,不识好歹,留着也是个祸害!坏了江湖规矩,死不足惜!”
鲁智深摸了摸光头,也大声道:“正是!正是!这鸟人坏了好汉的名声,连累宋押司和花荣兄弟吃了这般苦楚,斩了干净!哥哥杀得爽利!”
杨志亦是点头赞同,认为关将军处事公道,并无不妥。
一时间,大厅之内,气氛变得异常古怪。
虽然宋江、花荣和二龙山众人纷纷表示赞同,但燕顺、郑天寿二人那难看的脸色,周通那惊恐的眼神,以及李忠那沉默的态度,都让这“一致赞同”显得有些苍白。
众人各怀心事,一时都沉默下来,只有堂上灯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
正是:英雄聚义逢凶化,杯酒言欢论前功。忽闻故人刀下死,人心叵测隐暗流。
毕竟接下来众人将如何打算?青州府是否会善罢甘休?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