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蒋碧城下午带着两个孩子出去玩了一下午，一直到吃晚饭才回来。
他们在蒋二奶奶这吃了晚饭才回去，也没直接回家，而是骑车先去了蒋七奶奶家。
蒋七奶奶让蒋碧城给蒋二奶奶带了一只鸡，蒋二奶奶就翻出来两块布料，让蒋碧城带回去，说是给蒋七奶奶做两身衣服。
妯娌俩一辈子也没见过几次面，却一直是互相惦记的。
蒋七奶奶怕蒋二奶奶在城里一个人被人欺负，没人护着。
蒋二奶奶心疼蒋七奶奶家里儿孙多，日子过的艰难。
这些年，因为蒋碧城去了部队，蒋二奶奶更是深居简出，不和外人来往。
蒋七奶奶惦记城里的蒋二奶奶的时候，就会让家里的孩子偷偷给蒋二奶奶送点吃的。
一篮子野菜，半口袋板栗，自家鸡下的蛋，秋收后分粮舂的新米。
只要是蒋七奶奶让儿子送的，蒋二奶奶就收着，也没和这个隔了好几房的妯娌客气。
冬天的时候，蒋大城还会和几个弟弟给蒋二奶奶送柴火，一趟送的柴火就足够蒋二奶奶用一整年还有富余。
最困难的那些年，蒋二奶奶也给蒋七奶奶家送过钱粮。
蒋七奶奶家儿孙多，吃的也多，能在荒年一个没饿死，其中有蒋碧城家的功劳，也有蒋二奶奶的功劳。
一进门，蒋七奶奶家刚刚吃完晚饭。
看见蒋碧城和宋银珠进门，赵敏忙从厨房出来，问：“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过来？吃过了吗？我给你们下点面吧。”
“不用，我们吃过了。”
蒋碧城将从县城买的一网兜东西递给赵敏，“这是你儿媳妇给你买的。”
下午的时候，宋银珠睡午觉，和蒋碧城带着弟弟妹妹去看电影，顺便还逛了供销社。
给宋方羽和宋怀远买了鞋和衣服，还给蒋二奶奶买了些点心。
蒋二奶奶的衣服鞋子他们不用买了，买了蒋二奶奶也不穿，她看不上。
蒋二奶奶的衣服鞋子都是自已做的，用的是她当初的陪嫁。
她是老革命，当初的陪嫁大部分都被贡献了出去，留下的也足够她用到临死的那一天。
蒋二奶奶怀过一个孩子却没保住，后来就伤了身子再也没生过。
革命胜利，没了男人孩子的蒋二奶奶回了老家，回到了她和男人成亲的老屋，准备在这里待一辈子，直到老死。
蒋七奶奶也曾劝过她，让她回胜利大队。
偏偏蒋二奶奶是个犟的，非要守着她的老屋。蒋七奶奶也不好多劝，说多了也怕别人说她儿孙多，想吃绝户。
蒋七奶奶精神不大好，看到蒋碧城带回来的布料，却还是坐起了身子抓着布料细细看。
“我就知道她二婶要给我送东西，你们看，这么好的料子，也只有你二婶手里舍得。。”
“敏啊，这块青色的，你给你二婶做身夹袄，天凉了刚好能穿。这块老蓝的就给我做吧！”
蒋七奶奶说着，用满是老茧的手，轻轻摸索着手中的料子，“这么好的布料可不能糟蹋了，我就厚着脸皮留着做寿衣。等死的那天，我就穿着这一身衣服去见你公爹，让他看看我这日子过的有多好。”
想起老伴，蒋七奶奶眼中隐约有了泪花，语气也低沉了许多。
她和老头子过了一辈子，生了五个儿子。好不容易五个儿子都拉扯，各自成家生子。
苦了一辈子的老头子一天福都没享，就走了。
最近她总梦见老头子，梦见他们那些辛苦却能彼此相守的日子。
蒋七奶奶有预感，她也快了，老头子快来接她啦！
赵敏想说话，被蒋七奶奶抬手拦住：“我身子我知道，没几天了。就这么定了，这衣服你给我做寿衣，针脚做细密些。”
“好。”
赵敏只能点头，很多老人五十岁就开始备寿衣寿材了。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清自已去
婆婆今年七十三，虽然看着硬朗，可和婆婆一起生活的赵敏知道，老人年轻时候吃了太多的苦，身子受了罪，身体并没有看见的那么好。
蒋七奶奶的寿材是在蒋七爷爷去世的时候，一起备下来的，就在老太太那屋放着。
天气好的时候，隔个几年，天气好的时候，蒋家兄弟还会给抬出来，晾一晾上一遍漆。
庄子上的老人，不知道有多羡慕蒋七奶奶早早就备了寿材。
有那条件好的家里儿孙也孝顺的，也会给老人备下寿材，但是几乎没有人的寿材能越过蒋七奶奶。
蒋七爷爷去世的时候，蒋碧城爷爷还在，他就把自已备的寿料拿出来，找了县里最好的木匠给蒋七爷爷打了一副棺材。
剩下的木料，蒋碧城爷爷做主，给蒋七奶奶提前打了寿材。
村里人只知道蒋七奶奶的寿材漂亮，却不知道这寿料，可是蒋碧城爷爷特意寻的檀香木。
檀香木的香味能驱虫，木头纹理结实紧密，质地硬，因此保存的东西可以放很久。
在古代，那是皇家才能用的东西，普通老百姓是没资格用的。
蒋碧城爷爷寻的檀香木，一共就够打四副棺木的。
蒋碧城奶奶是第一个享用的，然后是蒋七爷爷，蒋碧城爷爷，现在最后一副棺木就在蒋七奶奶的房里放着。
蒋碧城的叔叔蒋云峰死的时候，尸体都没办法拼凑，最后只能一把火把死在一起的战士烧掉，送了一捧骨灰回来。
因为蒋云峰是烈士，坟墓就没进蒋家祖坟，而是被葬在烈士陵园。
蒋碧城的父亲蒋云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传来蒋云山战死的消息后，蒋碧城爷爷在屋不吃不喝坐了一天一夜。
三天后，蒋云山的衣冠冢修建在蒋家的祖坟。
现在，蒋碧城父亲的坟就在他爷爷奶奶的脚下。
小时候蒋碧城一直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二叔战死后会被埋在烈士陵园，而他父亲却被埋在了祖坟。
后来他去了部队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烈士都会被埋在烈士陵园。
烈士陵园通常会有一些烈士的遗体被安葬在地下，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烈士的陵墓下面都有尸体。
那些为祖国太平奉献出生命的烈士，很多都是默默无闻地死去，不见墓碑不见尸骨。
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死的，尸骨留在了什么地方。
